第十四章
晚饭的时候，妮娜问妈妈要五百块钱。理由是旧吉他不好用了，她想换一把新的。
“五百？这么贵？我记得你这把琴买的时候也就一百多吧？”
“妈，你常说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钱，什么货？”
“一分价钱，一分货。”
“对！就是这句，一分价钱一分货！一百多块钱的吉他就是便宜货，声音不好听不说，弹一会儿，手就疼死了。而且根本不是真木头做的，不小心碰到水，那假木头就膨胀变形了。”她边说，边瞅表舅。
表舅使个眼色，帮腔说：“妮娜说得没错，合板的吉他就有这个缺点，遇潮会变形。”
白玫没理他，继续说女儿：“妮娜，你又不是专业弹琴的，就先凑合弹着玩，等你上了大学，妈再给你买个更好的。反正现在你学习那么紧，也没时间弹，对不对？”
“谁说我没时间弹！这学期结束的校庆上，我还要表演呢，名都报上了！吉他老师说我现在已经是中级水平了，需要换一个高级一点的琴。妈，我同学的琴两千多块钱呢，我不要那么贵的，我只要一个五百块的就行。”
“中级？你们吉他老师说得？”
“当然，老师说我是几个学生里弹的最好的，所以才让我上台表演呢！”
“如果是这样，行，同意给你买个新的，”说着，拿出钱包，掏出五百块，“这可是我刚从银行提的五百，是咱家一个月的伙食费呢。妈不是舍不得给你花钱，是怕耽误你学习，所以你要跟妈妈保证，不能为了上台表演而耽误了学习，好不好？”
妮娜头一点，接过钱，搂住妈妈在脸上亲了一口，说：“妈妈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
对面坐着的龙大伟就这么看着母女俩的亲昵，仿佛受到了感染，脸上也露出满足满意的笑容。
快吃完饭的时候，龙大伟告知白玫，他下周一就可以搬走了。他本来想周末再通知她。此时，看白玫的脸色挺好，笑得不错，这个氛围适合作别。
白玫嘴里正嚼着米饭，听了这话，顿了几秒钟后，把饭咽下去，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妮娜一听，“啊”了一声，一脸不高兴：“为什么要搬走？你的博览会不开了？”
龙大伟笑着说：“开，只不过表舅要收几箱货物，你家放不下，所以去租了一个更大的房子。”
“骗人！我家车库有的是地方，放十个箱子都没问题！”妮娜毫不客气戳穿了他的借口。
龙大伟的耳根子红了，心想，妮娜真是冰雪聪明，想骗她不容易。
搬到一个更大的地方是骗人的，但找一个更大的地方安置他的货物，这个没有瞎说。他下午已经和罗丽丽说好了，货物会寄存到罗丽丽家的双车库，比白玫家的单车库大。
忽然，妮娜转身盯着妈妈，眼神很尖锐：“是不是你不让表舅住咱们家了？”
白玫低着头，搪塞道：“你以为表舅是来玩？他是来工作的，肯定要以工作为重。租个更大的地方存放货物就是工作。”
“你是不是还生表舅的气呢？他忘了关火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已经道歉了，还给咱家重新粉刷了，你就没看出来吗？”
白玫愣住，抬眼环视了一圈，才意识到厨房的两面墙和天花板果真是重新粉刷过的。
这些天，她的确忙了些，忙着投简历找工作，忙着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屋子，收拾院子。感觉这不上班比上班的时候还忙，忙得把今天的家长会都差点忘了。
开学一个月了，学校进行了第一轮小考，今天是跟家长一对一谈成绩单的时刻。班主任老师把妮娜的成绩单摊在白玫眼前，一条一条指给这个母亲看，一门一门进行点评。白玫越看越失望，越听越着急。
妮娜的成绩单没以前那么好看了。除了艺术的分数还比较坚挺外，其余大部分功课成下跌趋势。十门课有六门勉强刚过班级平均水平七十五分。最差的是数学，不但低于平均分，还差点低于及格线，仅仅六十二分！
天哪，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历史性新低，警钟该敲响了！
白玫趁机转移话题：“妮娜，妈妈不说表舅的事了，来说说你的事吧！本来，不想现在说，我还想等你自己进步呢，还想等下月的成绩单出来再说。看样子，我们必须马上说一说了！”
妮娜立刻紧张起来，两只手局促地不知如何摆放，低头用筷子扒拉碗里的菜。
白玫两根眉毛挤在一起，提起筷子对着盘子一敲：“你自己说吧，数学成绩为什么才六十二分？宋妮娜，这不是你的水平呀！”
妮娜一听“数学成绩”四个字，脸一下变白了，嘴里支支吾吾：“我，这，不能怪我，是题太难了！最后两道题，好多同学都没做出来。”
“那不是还有人做出来了吗？你怎么不问问人家是怎么做出来的？总和比你差的人比，就会和他们一样差的！唉，这些话我都说了几百遍了。妈知道你的数学有点弱，但也从没下过七十五分吧？六十二分你不觉得可怕吗？还有其他科目，以前哪个不是九十分，怎么这次都堕落成班平均分了？妮娜呀，妮娜，妈妈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学生，不需要太操心你的学习，没想到我一放松，你就退步成这样。中三中四的成绩很重要，会直接影响你申请大学预科的！上不了好的预科，你还怎么上好的大学呢？还能考上医学院吗？唉，我对你太失望了！”白玫的嘴叭叭叭地不停。
妮娜不以为然：“上不了医学院就考不上呗！反正我从来也没想上，是你想让我上！”
白玫讶异：“医生收入好，工作稳定，社会地位高，哪个妈妈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当医生？”
妮娜哼一声：“丽丽阿姨就不想！”
白玫一脸鄙夷：“嘿，你跟谁比不好，跟杰瑞比！他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打游戏，他妈不管他，他爸远在中国也管不上他，你总跟他混在一起玩，能学好吗？是不是他怂恿你不要上医学院的？”
“怂恿？是什么意思？”妮娜没听懂这个词，她的中文词汇量实在有限。
“怂恿嘛，意思就是劝说，劝你做坏事……”白玫赶紧解疑答惑。
妮娜听懂了，立刻反驳：“杰瑞没有！跟他没关系！是我不想上！”
白玫不容她反驳：“不管是不是受他影响，从今天起，在学习上，你要跟他划清界限! 还有，少跟那些就知道臭美跳舞的女孩子玩！你只要少弹会儿吉他，少跟她们瞎跳舞，你的成绩就不可能会这样！看来，周末的华人补习班还得给你报上名……”
“我不想上补习班！”
“你不想干的事太多了，由不得你！”
“我的朋友没有一个上补习班的，凭什么要我上！”
“她们爱上不上，我管不着，反正也不是我的孩子，”白玫的声调高了不少，气势也越发慷慨激昂，“可你是我的孩子，我要为你的学习和你的人生负责。”
妮娜呼啦一声站了起来，带着哭腔说：“要上你去上！我不去！”哐一声向后推开椅子，往楼上跑，又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这一串声响，震得龙大伟的心都抖了抖。
每场争论中，每个人都有她的道理。龙大伟左右为难，他同情妮娜，也理解白玫。
他旁观母女俩由争辩到争吵的过程，欲言又止了好几回。
在何时何处，如何插进去话，这个分寸不好掌握，况且他只是个外人。而这个话题，在和妮娜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他也和他的妈妈争论过，如出一辙。所以，他这个过来人更能理解双方的不同立场。一个望女成凤，恨铁不成钢，一个坚持自我，宁折不屈。
白玫低头静默，嘴唇用力呡着，沮丧极了。
龙大伟想安慰却无从下口，只好说：“孩子如果实在不愿意上补习班，就不要逼她，青春期的孩子叛逆，不能用太激进的方法。另外再想其他办法。”
白玫摇头：“不上补习班，她的学习肯定跟不上，中四中五后面会更难。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到时候不要说好大学好专业了，恐怕什么大学都上不了。”
龙大伟从来都不知道，加拿大的孩子也要上补习班，更不知道成绩不好有可能上不了大学。他见过国内考不上大学的孩子被送出国，然后就都如愿上了大学，所以他以为在国外上大学和上幼儿园一样简单容易，人人有份。
“不学习，知识就自动装进脑袋里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像小广告一样发到你手里了？毕业证就自行打印出来了？工作就找上门来了？”白玫摇着头笑道，“所以说……”
话还没说完，白玫的微信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的神色凝重起来，拿起手机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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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题材小说，并非纪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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