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卧室里，妮娜一个人带着耳机写着作业。
薛小敏敲了几下门，妮娜没听见，便轻轻推门进去了。
身后冷不丁出现一个人，妮娜吓得差点把耳机拽着手机一起扔了：“阿姨，你吓了我一跳！”
“对不起，阿姨敲门了，是你没听到。”
“你有事吗？”
“没事儿，阿姨给你买了件衣服，”边说边把衣服放在床上，“我先出去，你试试，穿好让阿姨看看。”
妮娜穿好后往镜子里一看，吓得立刻捂住了胸口。
这是一件蓝底小碎花短款连衣裙，裙身裙摆都合适，可就是胸口的V字衣领，以大于四十五度的角度向上叉开着，着实性感。妮娜的胸部还没发育完全，一副架不起也Hold不住的样子，很是辣眼睛。
妮娜试着把手拿开，V字型的两条布立刻从肩上向下滑落，里面的胸衣一下子露了出来，她吓得再次捂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极了一个孩子在偷穿大人衣服，妮娜突然傻笑了起来，眼珠一转，拿起手机，一只手从脖子背后提着V领，一手对着镜子自拍了一张。
薛小敏在门外等不及，开始敲门：“妮娜，穿好了吗？阿姨要进来了！”
妮娜还在犹豫，门却已经被打开。
薛小敏围着妮娜，上上下下转圈看，嘴里啧啧不停：“好看，真好看！这花色就是适合你们小姑娘，我穿就太幼稚了。”
“阿姨，我觉得这领子不合适我这个年纪。”妮娜怯怯地提出了意见。
“是吗？让我看看！”小敏双手板正妮娜的肩，左右摆弄着妮娜的上身，企图找到V领与身体贴合的最佳状态，“哦，我知道了,缺一个扣子！等等，我找个纽扣给你缝上。”说着钻回了自己房间。
有了子母扣，V领确实收敛了，不再那么夸张。但是，无论薛小敏对着妮娜怎么夸，就算是夸出花儿来，妮娜也真心喜欢不起来，不仅不喜欢，还生出厌恶。
她喜欢裙子，但不是这种风格的。她喜欢的是日式卡哇伊或者美式简约素裙。
这条裙子她根本穿不出去，不小心穿出去是会被朋友笑掉大牙的！这些心里话，她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惹阿姨不高兴。阿姨不高兴，爸爸就会不高兴，爸爸又会让妈妈不高兴……所以，妮娜只好挤出一个笑脸，对薛小敏说了声：“谢谢。”
阿姨满意地走了。可是，离开没一会儿，又出现了。
这次，她自己换了一件漂亮的长连衣裙，傲人的胸隐现在V字领下，脸上还化了妆，两片油乎乎的玫红色嘴唇一闪一闪的：“妮娜，你能照看一会儿弟弟吗？我去隔壁赵阿姨家坐坐，一会就回来，有事你就打电话，啊！”
妮娜不情愿地点头。
妮娜知道，阿姨说得“坐坐”是四个人围着一张方桌坐的意思。
方桌有不会动的，还有加了机器会动的。桌子中间有个台子可以升起来，也可以降下去。每次台面升起，桌面上就会出现几十个塑料方块累成的长城，还是四条呢。
小时候，她曾无数次困惑过这玩意为什么叫“芝麻酱”，就如同她把“微波炉”叫做“微菠萝”一样，中文好麻烦啊，她傻傻的分不清。现在，她当然知道了，麻将不是麻酱，微波炉不是微菠萝。
事实上，薛小敏对打麻将没那么痴迷，甚至连喜爱都谈不上，最多叫“凑个热闹”。要说隔壁住着的赵姐两口子，那对麻将才叫狂热，差不多每个周末都会在家搞麻将聚会。
投资移民嘛，拖着金山来的，不愁吃穿，就愁“好山好水”下的寂寞如何排解。
往来赵家麻局的也无一是白丁，不是和赵姐相同背景的，就是早来二十年做生意发达了的，反正非富即贵。
相比之下，薛小敏的家境就显得有些寒碜了。
她家宋开明，就是一个开酒吧的小老板而已，离发达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所以，她需要审时度势，需要事先从二楼窗口望一眼赵家的车道，通过车辆判断出有多少桌，都是些谁……从而决定她要不要去“坐坐”。
薛小敏去打麻将，主要是她的时间实在富裕，需要想办法“打发”掉。
每天，她是最早把儿子送进幼儿园的那个，傍晚又是最后接走的那个。中间的大把时间握在手里，看看书，上上网，追追剧，买买菜，做做饭，洗洗衣，扫扫除……多惬意的家庭主妇生活啊！
可惜，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爱看书，爱看微信；不爱追剧，爱刷短视频；不做家务，花钱请家政；最烦做饭，十顿有五顿是叫外卖。
时不时地，赵姐一声招呼，她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把自己拾掇成一朵花，和赵姐手挽手去美容院待一天，美容完美发，美发完再美甲。
隔天再一声招呼，俩人又挽着手一起逛街，买衣服、买包包、买化妆品……血拼完再去新开的餐馆尝鲜。
日子久了，宋开明受不了了，换句话说，是他的钱包受不了。
以前和白玫过，白玫抠，能省则省，能自己干的绝不会花钱请人。而且那时两个人都工作，就把她接济娘家人的那些银两都算上，他们三口之家一年到头还是能见到两三万盈余的。
现如今，宋开明欠着银行一屁股房贷不说，还养着一个半孩子，和一个有手有脚却只出不进的老婆。日渐萧条的酒吧眼看着越来越罩不住这个家了。
三年了，宋开明账上没多出一分钱，不仅没多钱，今年更是破天荒地动用起积蓄了。能不愁吗？焦虑陡增的宋开明左思右想后，鼓起勇气决定跟老婆好好谈一谈。
他刚说了一句：“小敏，跟你商量个事。你不出去工作没问题，但是，以后能不能不冲动消费，尽量合理地、理智地消费……”薛小敏正穿着新衣服对着镜子自拍，一听，瞬间就炸了毛。
她把手机往床上的新衣服堆里一扔，呵道：“宋开明！你是嫌弃我不工作？还是嫌我多花你钱了？我哪个消费是不合理不理智的？我不就买了几件衣服，至于吗？我穿得漂亮一点不是为了给你脸上增光吗？再说，你求婚的时候说什么了？你说，你负责挣钱养家，让我貌美如花，你都忘了？”
宋开明一惊，连忙把小敏拉坐到床边，堆起一脸笑，搂着她的肩膀说：“没有没有，没忘，我不是嫌弃你，问题在我这儿。主要是最近咱家的酒吧生意不好做了，这几年越挣越少，所以我想，咱们是不是能开个源？节个流？比如，打扫卫生。你请人搞一次卫生就要花一两百，是不是有点奢侈了？要我说，咱家楼上楼下地下室加起来不到两百平米，吸地擦地用不了三十分钟，你完全能胜任！还有买菜做饭……”
“三十分钟？说得容易！要干你自己干！我不是来给你做老妈子的！你自己没本事开源，也好意思让我节流，劝我降低生活水准，亏你说得出口！”
“好好好，别生气，你不同意就算了，我也就是说说，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
“老宋，你知不知道，钱是赚来的，不是省来的。如果我一分钱不花，你是不是就一分钱都不用赚了?”
“呃，那当然不是……”
“不是个屁！我不嫌弃你穷，你还嫌弃我花你的钱？我真是后悔嫁给你这个窝囊废！”说完，薛小敏穿上外套，背起包包，哐一声摔门走了。
这一走，是一天一夜，音信全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数了数，薛小敏离家超过24小时了，宋开明不再犹豫，拿起手机准备报警。
这时候，薛小敏回来了，一身新衣服，两只手抓着七八个购物袋，袋子上的商标让宋开明触目惊心。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小敏拒绝跟宋开明讲话，到睡觉的点儿就把卧室门反锁，将他堵到地下室的客房里。
宋开明后悔无比。
尤其每天一钻进冷被窝就越发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嘴欠，把事情向着反方向推进了。辗转反侧想了一宿，他决定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举白旗投降了。这招虽说屡试不爽，却从没在本质上解决过冷战爆发的根源问题。
像这次，只要“开源节流”这个主张没有得到薛小敏的认同和实施，俩人的矛盾就等于没解决。矛盾根源依旧，战争肯定还会重来。
睡地下室就睡，没什么大不了！宋开明暗暗下了决心，咬了咬牙，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
然而，俩人的冷战只持续到周末而已。 那天从赵姐家打完麻将回来，薛小敏忽然变热了。
宋开明在地下室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吱扭响了一声。
黑暗里，一个影子窸窸窣窣地将睡衣褪去，掀开被子的一角，像条鳝鱼滑溜溜钻进了他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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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题材小说，并非纪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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