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菲儿2022-08-31 13:55:25

第七章

话说,龙大伟在罗丽丽的出租房醒来后,又饿又渴。

他翻遍了行李箱,又搜了一圈出租房,一无所获。幸亏还有水。他探过头去,打开水龙头,咚咚咚猛灌了几口,头昏脑胀感立刻舒缓了许多。渴解决了,不代表饿就可以一同解决掉,肚子咕咕叫表示抗议。这一叫,他眼前出现了被海关没收的那箱肉制品。特别是那包红肠,是不是哈尔滨红肠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根根油红肉紧颜值高地很,还是熟的,打开就能吃的那种。不能想,一想,口水立刻条件反射涌进嘴里。唉,好好的食物啊,人类真是造孽,暴殄天物啊!

咽口水加剧了肚子的抗议声,咕咕声变得更大。窗外飘进来音乐声,龙大伟闻声走到窗前张望。天刚黑下来,天边还残留着一抹余晖。余晖里有一个小广场,灯火通明,音乐似乎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再往远一看,龙大伟的眼睛亮了——广场边上有一个巨的M型招牌。他拿起手机钱包,冲下了楼。

在举世闻名的金拱门里,龙大伟把一套巨无霸三两下就吞了。吃得挺好,但吃得有点急,最后塞进嘴里的几根薯条突然卡在了食道的狭窄处,他赶紧咕嘟了几口汽水,才给顺下去。

抹干净嘴,收拾完餐具,出店门时,一阵风吹了过来,把小广场上的音乐吹到了他耳朵里。几步远的地方,几个小姑娘正跟着音乐在跳舞,是那种年轻人尤其喜欢的街舞。国内现在也正在疯狂地流行着,龙大伟认得。

小姑娘们看着不大,十四五岁的模样,统一戴着墨镜,头发五颜六色的,紧身吊带背心,宽松白衬衣,牛仔短裤,高帮运动鞋,细长的腿正随着节奏整齐划一地甩来甩去……满眼都是青春的美好。

音乐声停了,舞蹈结束,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人陆续上前朝一个小盒子里扔钢镚。

一个顶着红色蘑菇头,刚才队伍里跳得最好的姑娘,独自走到角落捡起吉他,转身又重新上了场。演奏前,她把墨镜摘掉了,露出一双大大的黑眼睛。

吉他声缓缓响起,小姑娘一边弹奏,一边对着麦克风轻声唱起来。

唱词是法语的,龙大伟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是啊,但是,他听出这首歌的旋律是《夜空中最亮的星》——他最喜欢的一首歌。

歌声出人意料地好听。嗓音纯净,清冽,还略带一丝金属质感,唱得纯真无邪,情感还十分真挚。难以相信如此动听的歌声,出自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的口。

忽地一下,龙大伟的心被一股暖意充盈了。初来乍到,在异国他乡听到自己最爱的歌,而且是由一个有天籁嗓音的华裔姑娘唱出的,他听着听着觉得眼眶有东西要涌出。

风刮得越来越大,天上也开始落下雨滴。听歌的人开始按捺不住,陆续有人抱着脑袋跑了。雨滴滴在小姑娘的睫毛上,她的大眼睛眨巴几下就把雨滴震了下去,手和嘴巴没受到任何影响。可是后场的其他姑娘不淡定了,开始收拾各自的东西,准备撤离。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向着人群砸下来,观众瞬间就跑光了。

歌曲接近尾声,小歌手还在如醉如痴地弹唱着。小姑娘的坚持让龙大伟生出些许心疼来,眼下他是所剩唯一的观众,凝神想了想,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二十的票子握在了手里,朝小姑娘走去。

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和小姑娘差不多年纪的亚裔小伙,冲上前,一把夺过吉他,夹起麦克风架子,拉着起地上的音箱对她喊:“快走!不唱了!”小姑娘跟着跑,跑了几步又想起琴盒还在角落里,便往回跑。她从龙大伟身边经过时,龙大伟说了一句:“你唱的真好听!”说着把手里攥着的钱递到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停住了,发愣,没接。

也许不是华人?龙大伟改口说英语:“对不起,我以为你是中国人呢,拿着吧!”

小姑娘盯着二十元的钞票,想伸手又不敢,难为情地对龙大伟说起中国话:“这,这二十块钱有点多……”

 亚裔小伙子在不远处催促:“妮娜,快点!雨下大了!”

“没事儿,拿着吧!”龙大伟把钱塞到了这个叫妮娜的姑娘手里,“你唱得那么好,该得到奖励。”

小姑娘的眼睛里突然泛起光,两颊也红了一片。她咬了咬嘴唇,攥紧钱,鞠躬说:“谢谢叔叔!”说完,抱起琴盒拔腿跑了。

龙大伟冒雨跑回了出租房,把湿衣服扔进洗衣机,洗了个热水澡就睡了。

雨越下越大,雨滴敲打着玻璃窗,时而平缓,时而急促。据说,自然界的风声雨声水声都是具有催眠功能的。所以,他睡得格外深沉香甜,甚至还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在大海里遨游,既能浮在水面也能潜入海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且可以在水里呼吸!他激动地快疯了,使劲儿游啊游……游着游着,他觉察出不对劲儿了。他周身越来越湿,越来越冷,感觉力气要耗尽了。

终于,啪啪啪一串急促的水滴声吵醒了他。

他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水滴声来自床尾,脚边的被子已经湿了一大片。他慌忙开灯从床上翻身下地,双脚一落到地上,发现地上也全是水。天花板上正有水往下流,还不止一处。一处在他脚的上方,另一处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地上的水正向卧室外蔓延。

天还没亮,雨也没停。这等紧急事件,只能找房东。龙大伟拿出手机,翻到罗丽丽的电话,刚拨出去,门口就传来一阵紧锣密鼓的敲门声。

是楼下的两个住客一起找了上来。情况不妙,水不仅蔓延到了龙的客厅和厨房,也渗到了楼下,以及楼下的楼下。

终于天亮了,雨停了,房东罗丽丽也火急火燎地来了。

架好梯子,龙大伟帮忙扶着,罗丽丽驾轻就熟地借由三楼阳台遮阳板上的一个小口爬上了屋顶。一番检查后,她原路爬回,气呼呼地一手插着腰,一手搭在阳台门边上说:“完了,屋顶彻底废了!唉,不过确实也到年龄,贵贱该换了。前几个月漏过一次,我花六千找人补了一下,跟我说还能再撑几年。就这?就给我撑了俩月?呸,骗子!再也不能相信他们!我一会儿找他算账去!”

喘了口气,罗丽丽又楼上楼下跑了一圈,每套房的每个房间都仔细查看了一遍。

情况糟糕。三套房都遭了水。一层楼,二层楼倒是不太严重,有几块地板泡了水,所幸房客及时把水处理了,没泡太坏。

比较麻烦的是龙大伟的这套顶层的房子。

室内的天花板是石膏的,连同里面的保温棉,全部都被水泡了。保温棉吸饱了水,即使外面的雨停了,室内还在滴滴答答。

“唉,必须全部拆了重新做,不然会发霉的!”卧室和客厅的地板泡的时间有些长,吸足了水变了色,靠窗户地脚线的一排地板明显已经鼓起来了,“得,这地板不换也不行了。”

最严重的其实是卫生间。龙大伟没来得及仔细看,罗丽丽却看仔细了。卫生间里的排风扇也在滴嗒水,像是从墙里暗藏的排风管道流下来的,顶上的石膏板被水湮湿了一大片,膨胀了,开始向外拱。墙上的刨花板的柜门变形关不上,洗手池下的柜子感觉快要撑不住水池了。“完了,完了,这些也都得拆了重做……”罗丽扼腕叹息。

龙大伟一听慌了,问:“罗姐,装修期间还能住人吗?”

罗丽丽奇怪他能问出这种问题,反问:“难道你打算在这水里住下去?”顿了顿,怕他没听明白,又补充说明,“肯定不能住了!要修的地方太多,最好能腾空房子,一次性搞定它。不过,装修很快,俩星期应该差不多,”罗丽丽眼珠子骨碌了一下,又说,“啊,最多也就一个月,肯定能装完,到时候你再搬回来。”

龙大伟傻眼了:“那我怎么办?你装修这段时间我住哪儿?”

“是个问题。我手头没空房子了,一会给你上网找找,你自己也找找,一个月的空房很容易找到的。”

“容易?我试过了,可没你说得那么容易!再说,下周三我就要开始工作了,我倒时差还倒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再去找房子?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吧!”

“龙先生,真的抱歉呀,实在不行我退你房租,你去住几天汽车旅馆……”还没等龙大伟回答,罗丽丽突然有了另一个主意,一拍大腿,说,“唉,要不这样,我有个朋友住附近,不然你去她家住半个月,包电包水包络,行吗?我一装修好,就通知你搬回来。”

“可是……”

“我这就给她打电话,看她家地下室空没空着……”

“地下室?”

“地下室怎么了?人家大豪斯的地下室比这公寓整套房还大呢,一室一厅,带卫生间,可敞亮呢!不过,缺点嘛,也不是没有,地下室没有独立的门,出入需要走房东的正门,另一个小缺点就是没有厨房。”看龙大伟在犹豫,她又补充道:“不过呢,如果你想自己做饭,可以用房东的厨房。将就一下吧,半个月,最多一个月。”

龙大伟皱着眉不接茬。

“别犹豫了!我理解你,这种情况下,你确实不好找房子。那你也理解我一下嘛,在我朋友家将就几天,这月房租我给你减四百,收你一千二,咋样?”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啊!龙大伟思忖了好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先去看看再说。”

今天是周六,罗丽丽知道白玫一定会在家,决定不打电话了,反正离得近,可以带着龙大伟直接上门。

她不想提前通知白玫,或者说,根本就没打算征得白玫同意,是因为她太了解白玫。如果打电话,她一定会一口拒绝,再来一口“你钻钱眼里算了!”所以,对白玫采取先斩后奏的方式更为保险。

罗丽丽还了解,白玫的要强只是在骨子里。面子上,她除了偶尔嘴厉害一点,大部分时候表现地很“面”,并不难说话。

她的“面”其实更像是一种没出息的表现。除了守着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其他事情她一概不愿意干,也不敢干,说害怕,害怕麻烦。在她眼里,钱只能从正经工作中踏实地挣,否则就是冒险,就是不务正业。她前夫宋开明也看不惯她这样,抱怨:“该挣得钱不去挣,该花得不舍得花,该拒绝的也不会拒绝,你不觉得你自己过的太窝囊吗?”

尤其每次宋开明冒出一些想法,比如,再投个资,再创个业,再发个家什么的时候,这个女人的头立刻摇地像个拨浪鼓。 “再”,是因为宋开明已经投资了一个酒吧,家里当时已有一套自住房,和另一套出租房,不算很富,但也是小康之家。

十来年前,正是华人移民加拿大的风口浪尖,人们对北美移民梦的定义是:一个房子,两辆车,两个孩子,一条狗。

具体到白玫家,四舍五入,减去一个孩子,加上一套房子,除了不爱养动物这条,他俩明显是达标了的,实现了所谓的移民梦。而且,在外人看来,他们一家特幸福美满,着实令人艳羡啊!

不过,宋开明不这么认为。

幸福?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觉永远不够睡,钱始终不够花……嗬,幸福在哪里?还有,时不时地,他酒吧的房东来涨个租,他的房客来赖个租,政府部门千方百计来挑个刺,店里的客人再故意刁难一下,连貌似忠厚的员工竟也背地里偷他鸡、摸他狗……他熬到下班回家就为吃个饭睡个觉,结果还要听老婆没完没了的唠叨!幸福个屁!

四年前,宋开明回过一次国,顺便参加了大学同学的聚会。那场聚会,无疑加强了他对自己的判断——他在国外混的太不咋地了。

在一桌子公司老板,企业高管,高校教授……老同学们的映衬下,尤其还有他们嘴里的奔驰宝马,千万豪宅,满世界游山玩水等等各种“凡尔赛”的加持……还没开始喝酒,宋开明的脸就红成猴屁股,拼命找地缝钻。

宋开明在想,虽说移民加拿大没有高人一等,但总也还是有优势的吧?想当年,办理移民时,自己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成功佼佼者呢,凤毛菱角咧。可是,与赶上中国这些年高速发展利好的同学们一比,宋开明技术移民之路走着走着,居然由优势变成了劣势。

宋开明心里不停叹着气。

现在不要提北上广深的房子了,就连老家青岛的一套学区房,他恐怕是再也买不起了。问题是,当年他可是卖了青岛的学区房凑足了钱,才移民到加拿大的!他懊恼就懊恼在这儿。当时的感觉,以为是豪迈,如今回想,简直是傻帽!然后他就迷惘了,移民到底为了啥?

酒席的上座,坐着的是班里混地最好的两位,油光满面,侃侃而谈,各自身边还倚着年轻貌美的新夫人。宋开明想起身在加拿大的白玫——年未老色已衰,他忍不住又偷偷叹了口气。几年的时间,活生生拉开了他和同学间的距离,既在物质上,也在精神上,还有肉体上。

回到加拿大,他数了数自己背上的两套房贷——七十多万加元,又看了看酒吧里刚被街头小混混砸碎的,还没来得及换的窗玻璃,一转身又惊见躲在厕所吸毒差点死马桶里的瘾君子,宋开明立刻喘不上气了。妈的,这过得是什么日子!他生无可恋地拿起电话拨了几个数字——911。

夜里回到家,宋开明就跟白玫吵了一架:“如果不是你死活拦着我投资,我早他娘发财了!还用一直开着这个破酒吧?”他把没发了大财,没有国内同学脸上有光的遗憾都归罪于白玫——不开眼,不明事理,鼠目寸光!嫌弃她屡次在关键时候拖住他的后腿,耽误了他飞黄腾达。白玫也毫不示弱,一一回击男人的莫名指控,声泪俱下地。

唉,又是一个鸡犬不宁之夜。

......

现实题材小说,并非纪实文学。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谢绝转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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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成功的P2022-08-31 14:04:59
沙发
可能成功的P2022-08-31 14:22:27
原来罗丽丽是跑龙套的,白玫才是女主?
舒菲儿2022-08-31 14:27:21
哈哈,是配角,配角
dontworry2022-08-31 17:51:24
一来就摊上屋子漏水,初来乍到事情多啊。夹带火腿肠肉松的事估计刚来时都干过,呵呵
weidi882022-08-31 18:59:22
跟开头几章接上啦,原来中间是倒序。
悉采心2022-08-31 20:15:11
幸福?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觉永远不够睡
舒菲儿2022-09-01 11:17:30
初来乍到水土不服:)
舒菲儿2022-09-01 11:18:53
是呢,这只是开场,从男主的故事开始:)
舒菲儿2022-09-01 11:19:55
谢谢采心褒奖:)
FionaRawson2022-09-01 12:45:48
连我也被你的哈尔滨红肠给馋到了:)罗丽丽真是个典型的女房东,这一集里,每个人都不容易啊
舒菲儿2022-09-01 12:53:03
哈哈 等我有了红肠请你吃:)
浮云驰2022-09-01 13:07:11
盲猜白玫跟龙也许有戏?俩人貌似都有底线也都不是很激进。宋的感慨也很真实,中国发展的四十年在海外的是错过了
舒菲儿2022-09-01 13:56:02
男主女主嘛:)
FionaRawson2022-09-01 14:25:58
可是俺很想念“马”呢~~~
舒菲儿2022-09-01 19:47:03
哈哈 后面马还会打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