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罗2021-10-29 04:00:21

吃蟹

 

十月秋风劲,菊黄溢酒香,又到吃蟹的好时节了。江南蟹季,顶上品的蟹人人知道,是阳澄湖大闸蟹。现在吃蟹都不用去菜市场挑了,网上订好几张蟹券,一只电话打过去,阳澄湖就把大闸蟹快递上门了。一只只大闸蟹规格一样,青幽幽的盖,白雪雪的肚,毛茸茸的腿,“九雌十雄”(农历),现在雌蟹正肥。

 

小时候家里吃蟹,还蛮有仪式感的,桌上什么饭菜都没有,只有几只姜醋碟和骨盘,一大盆红红的大闸蟹热气腾腾地端上来,直接上手,纯吃蟹,吃饱为止,吃不完就拆蟹粉。爷爷打开一套吃蟹的工具,一只蟹吃完,他可以让蟹壳再拼成一只完整的蟹的样子。我那时小,吃蟹就是乱嚼一气,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只被分配吃蟹脚。两头一咬,筷子头轻轻一顶,肉就出来了。

 

那时大闸蟹还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还算是在应季时鲜的范围,价格虽然略贵一些,但沪上人家,对每年要吃大闸蟹还是情有独钟的,品尝大闸蟹算是打牙祭,不算不会过。工作以后,常常要加班,很少在家做饭,逢到蟹季,会去菜市场买一蒲包大闸蟹,价格也就跟籽虾差不多,回来塞在冰箱最底那层,放个五六天没问题,晚上摸几只出来蒸了当宵夜吃。真正让我觉得大闸蟹金贵的,是在香港看到玻璃柜里它们一只只被卖2300港币的时候。记得好像在“周生生”里,那时一只足金戒指也就两只大闸蟹的价钱。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有过很“奢侈”的部分。

 

到了异国,就没什么机会吃到大闸蟹了。在波士顿吃的最多的是石蟹,壳很硬,个头比大闸蟹大一圈,肉不多,也不及大闸蟹鲜嫩,四、五刀一磅,看到会买几只回来杀杀馋虫。还有一种蓝蟹,样子口感跟梭子蟹差不多,旺季的时候不到十刀一打,比石蟹鲜美,但不常见。可能因为当时一切还没安定,对大闸蟹的执念也就没有施展的空间,浮云了好几年。

 

 

后来搬来美西,发现这里是珍宝蟹(Dungeness Crab)的天下。这种主要分布在太平洋东北部的螃蟹,个头大,肥美肉多,一只差不多有2磅左右,在产季只卖23刀一磅,都不是物美价廉可以形容了。反正吃到最后,只掰蟹腿,蟹身都丢冰箱冻起来,自我安慰说,等以后再拆蟹肉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细细剔蟹肉的耐心不见了,吃蟹肉也要像吃红烧肉一样大口才爽快。但每到西北风一刮,还是会念叨大闸蟹,又可以吃六月黄炒年糕了,又可以腌醉蟹了,不知道今年大闸蟹是大年还是小年……好像念叨过了就跟吃到了一样。

 

每次再回上海,到吃大闸蟹的季节,还是会吃上一两次。可不知道是为什么,再吃大闸蟹,并不会有那么惊艳的感觉了。特别是那种大闸蟹宴,吃完自己那份,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蟹肉分明依旧清甜,但怎么就会吃出钱的滋味呢。

 

越来越觉得,吃大闸蟹的美好,似乎更适宜于埋在记忆的深处。一家人围坐,烫好一壶老酒,丢进一粒话梅,满眼满心都是对美味明目张胆的垂涎。那一抿细细的蟹腿肉,比得过任何佳肴盛筵。送进嘴里的蟹黄蟹膏,满满的都是爱怜。这是我对丰盛和开怀最初的记忆,温馨美好得化不开。

 

“大闸蟹吃了吗?”听到耳朵里,都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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