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如厕读书
不知列位看官如何,反正我是喜欢如厕读书的。
倒不是曾受到欧阳修或周作人这样的文学大家之影响。小时候出恭捧读小人书,是因当时的这类书紧俏,借书不易得抓紧时间看完;同时,到茅房看书也可避开大人们的监控。至于周作人是何许人,谁也不知,欧阳修我等也是读高中才在语文课中认识的。当然,小时候更不知伟大领袖毛主席也喜欢在厕所里看书,否则,我等自以为暗合“领袖的品格”,岂不窃喜?
如厕读书,是文豪权贵革命领袖等大人物的趣好,不佞侧身其间,不亦说乎!
昨日到悉尼南边卧龙岗市的南天寺拜菩萨,内急如厕,赫然发现茅房内有庙方的宣传励志语录如下图,顿时联想起知堂老人在《苦竹杂记》“如厕读书”中引用的故事,不禁莞尔。
这个故事引自清代《晒书堂笔录》,大意是某妇人在厕所读佛经,后来死在厕所。这种因果报应的传闻在古代笔记小说中屡见不鲜,这说明,古人认为在出恭时读经,是亵渎菩萨圣人的。
但读书人一日无时无刻不可无书,于是有人总结出:“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词。”读经史时正襟危坐,一脸正气探究天人之际、古今之变,当然应该;卧躺时读点小说八卦,帮助入眠,也很适宜。唯独上厕时读小词,不敢苟同。
古时的小词,大抵儿女情长,蹲在茅房,哼着靡音绮声,脐下三寸可能汹涌澎湃,何时了结,怎地如厕?除非他有西晋富豪石崇的奢华茅房!
眼下南天寺净房的佛语,算是经书上的语录吧。回来做了些功课,得知这些佛教语录,都来自清初见月律师的《毗尼日用切要》—一部讲述佛教徒日常应遵守的戒律纲要,大师将生活中的衣食坐卧等都用诵念偈咒的方式做了规范。南天寺洗手间中各个场景的语录就是来自见月大师的这部经典。
对于出家人或皈依的在家居士,这样做,应该。只是到寺庙来拜佛的并非全都是真正的佛教徒,大家正努力出恭之际,突见“大小便时,当愿众生,弃贪瞋癡,蠲除罪法……”等字样时,估计肚里会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想到要将秽物在这神圣的净房中泄出,顿觉责任重大,有拉屎的神圣感,不免会在厕所中倒腾更多的时间。
看样子,在厕所里读佛经有业报;净房中读佛教的偈咒,也是有代价的。
至于我平日在自家的洗手间,也会常备几本书的,多是如《论语注释》,或新出文史哲类的杂志等。我的经验,万不可放一本艳情小说比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或《金瓶梅》什么的,理由前已足述;也不建议放伤感的词令如李后主或纳兰性德的作品,那些惆怅的字句多会让你耽搁茅房正事;另,科幻类、武打或推理小说等亦不适宜放在厕所边,否则那些小说情节紧张刺激,读来令人欲罢不能,如厕完毕,因时间太久,你必定腿脚麻胀,两眼发黑,良久方能恢复,得不偿失。
虽然《论语》属于古时的经书,应该正襟危坐时诵读。但其实读《论语》原文,只要不看朱熹之类的注释,读杨伯峻、钱穆或李泽厚的注释都行,你会发现一个爽直、活泼甚至有些天真的孔子,完全是个世俗之君子,而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教主。成为“大成至圣文宣先师”等,那是后人封的;另外,厕所读《论语》还有个好处:此书每段都会短小精悍,自成体系,读来费时不多,完全可配合你的如厕节奏。当然,《孟子》从篇幅上也有类似的特点,不过,孟老夫子是要“养浩然正气”的,总觉得一个要“养”,一边正“泄”,与厕所的气氛不甚协调……
总之,如厕必读书。拜西方文明之赐,现在居家的厕所远非大多数古人所处的污秽之区,讽诵嬉笑皆宜。读书,或看手机,都行;厕所里备放什么书,诸君随喜好自便,我很乐意分享如上的心得,博如厕读书的同好者一笑。
2019.02.25悉尼
【后记】用南天寺的厕所语录,借题发挥了这么多文字,似乎有点亵渎佛祖。其实我对南天寺是抱有极大的尊敬的。这是星云大师在南半球最大的佛教道场,也是很多亚裔人士的心灵清净地。分享一段来自南天寺官网的形象广告视频,算作不佞对南天寺的支持,也望列位看官们来悉尼旅游时,千万不要错过了这个澳洲最好的汉传佛教景点。
2020.07.15重订墙外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