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说是相谈，其实主要是周副院长自己在谈。两人一个坐床边，一个坐沙发上，中间隔着茶几。周副院长这一晚也喝了不少酒，但离醉倒还差那么一点儿，龙大伟是这么判断的。
似醉非醉的周院兴致异常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从她小时候被寄养在农村奶奶家如何吃苦受穷直到小学毕业才回到父母身边讲起，一路讲了如何艰难地考取大学，又因罕见的成绩优异被分配到地区医院，再又是怎么努力地从普通办公人员一路奋进成为私立医院行政副院长的，这些光荣事迹，任谁听，都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励志故事。
刚才，龙大伟一肚子污秽和酒精被吐地差不多了，眼下他清醒地很，所以明明白白地知道，眼前沙发上坐着的是掐着民康命脉的欧华医院副院长。忽然，不知怎得，马志云在车上的那番话在大伟脑海里响起来：“现在你不是医生了，是在求人办事，身段要放下才行。周副院长能耐大着呢，记住，只能哄着，不能得罪！咱以后免不了还会因为别的事求她呢。”
龙大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很让周副院长感到欣慰，眼睛立刻亮成了灯泡。
她呷一口茶，继续讲。唉，别看她人前风光，人后也是一肚子委屈。画风开始变了。她开始讲在工作中遇到的种种刁难，怎么被人算计打压，以及受到过的不公对待......总之二十多年来，周副院长经历了不知多少坎坷……讲着讲着，不知道怎么就讲到她不幸的婚姻上了。她家里有一个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没心思挣钱，却有心思出轨的男人。然后就到了痛说渣男家史的片段了。
“你说他渣不渣？”周副院长盯着龙大伟问，目光里满是渴望。
龙大伟顿住，木讷地点了点头。
“是吧？他就是个人渣！渣男里的极品！我也真是瞎了眼了......”说着，周副院长从床边起身坐到了大伟身边，双手紧紧握住了龙大伟的一只手激动地说，“小龙，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委屈，一定能！”
周院长的手刚一碰到龙大伟的手，龙大伟像被电了一下，呼地一个激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本能地把手往回抽，却发现对方两只手的力气不小，居然攥得更紧了。
两个人，三只手，绞在一起，暗中角力。
顿时龙大伟就陷入困惑中，怎么办？怎么办？他心里骂：马志云，你真是死猪一个！关键时候屁用都没有！
可不是，这个时候，那头死猪——马志云正在隔壁房间打着震耳欲聋的呼噜，翻了个身，呼噜更响了。
骂要是能解决眼下这个尴尬就好了！显然，龙大伟还得自己想办法，他无比彷徨。
不就是把手抽出来吗？但凡强硬一点，肯定是能抽出来的。之所以感到为难，是因为抽出来后会产生一个后果，只怕后果很严重。他不得不犹豫。一犹豫，手上不由得就没劲儿了。得了得了，都是酒精搞的鬼，不就是被握住手吗？如果，像这样握个手就能让合同顺利续签，为了公司，为了我的饭碗，我可以忍，必须忍！
时间滴滴答答地在走，周副院长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的意思。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声泪俱下还在讲，讲什么，龙大伟渐渐听不见了，就觉得脑袋发胀，脑海里不停跳出一些不堪的画面。
假如，他还是三个月前的他，区人民医院内科主治医师龙大伟，才不管对面是男是女是老是小，他一定会一个巴掌甩出去的。可是现在，他不再是龙医生了，是龙业务员，龙销售代表，有奈无奈……
恍然间，耳边传来周副院长发出的嘤嘤啜泣声，龙大伟还没缓过神来，轰地一下，一个人猛然扑进了他的怀里。
周副院长的胳膊环住了龙大伟的胸廓，两只手在他后背上下摩挲，头深深的埋在他胸前，嘤嘤声迅速变为了呜呜声，柔软的身体随着哭声一起一伏着……龙大伟一时懵了。在他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周副院长那张还残留着口红的，滚烫的嘴巴就冲着龙大伟的嘴贴了上来。慌忙中，龙大伟把头一歪，吧唧，脸上挨了一口。这一口，像按了电门，龙大伟脑袋里嗡地响了一声，豁然清醒了。
顷刻间，一股屈辱感洪水般涌上心头。龙大伟的脸像霓虹灯，飞快地由白变红，由红变成黑。忽然，他一个猛子，站起身来，用力狠狠地把周副院长推倒在了沙发上，像只野兽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周院长，请自重！”
......
龙大伟把手从周副院长手里抽出来，又顺势把她一把推倒在沙发上，接着跑回隔壁房间一拳打醒马志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这一系列行为造成的后果有些严重，不，非常严重。欧华医院在合同到期前给民康发了书面通知——不再续约。
马志云腆着脸去找周副院长赔罪，试图挽回局面，屡次被助理堵在门外。
很快，欧华医院对医用耗材再次实施了公开招标。马志云不死心，精心准备一番，再次递交了标书。不出所料，流标了。
一天，龙大伟在另一家医院门口，又不巧地碰到以前金研制药的，现如今也做医疗器械的那个小赵。小赵一脸骄傲地告诉龙大伟，他投给欧华医院的标书中了标，他因此升职为地区负责人了。“恭喜！恭喜！”龙大伟笑着和他握了握手，转身离开。
民康到底还是失去了欧华医院这个大客户。
马志云心里懊恼地很，龙大伟也好受不到哪里。一想起自己被最好的哥们利用，差点遭遇职场潜规则，龙大伟的愤恨就泛滥开了。对于一向刚正不阿，根正苗红的医学好青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是，很快地，看着公司业绩报表上的曲线一滑再滑，龙大伟的愤恨一点点变成了内疚和自责。本来他外出跑医院就很勤快，现在，他跑得更勤了，整天不是挨家挨户跟踪售后，就是通宵达旦准备标书，再分别一家家去投。这不，马志云有十多天没见着他人影了。马志云知道，龙大伟是在有意躲着他，也明白，龙大伟玩命地工作大概是为了将功补过。其实马志云一早就想开了，生意固然重要，但兄弟的情谊也重要，钱不够再努力去挣就是了，真正的兄弟一生也碰不到几个，且有且珍惜。
可是，挣钱光靠努力就行吗？他想地不要太简单了。
这段时间，民康公司的业务员，包括龙大伟在内，没一个不努力的。但是，努力不一定有回报。投出去的标书统统遭遇流标，所有人废寝忘食通宵达旦为投标做的工作没有一个得到回报的。
很快，两个仓库的货都积压住了。马志云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不得已暂停了工厂的几台机器。
晚饭后，马志云一头趴在电脑上审阅资料。妻子小王刚洗好了碗，正陪着5岁的一双儿女在房间画画。
门铃响了。龙大伟一身酒气站在门口：“马，马志云呢？我找马志云！”
“在呢，快进来！哟，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小王护士一看是龙大夫，赶紧请了进来。
马志云闻声从书房走出来，看到龙大伟的刹那，他惊了。十来天没见，龙大伟瘦了，眼窝都出来了，头发乱成鸡窝，嘴边的胡茬子杂乱丛生，衬衣扣子开到胸脯，领带被扯成抹布，裤子上沾着灰……啧啧啧，平日帅气的小伙，今天咋成乞丐了？
........
现实题材小说，并非纪实文学。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谢绝转载，谢谢！
同时在豆瓣阅读连载，感谢支持！
https://read.douban.com/column/62701366/ 电脑版阅读，手机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