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白玫被闹钟叫了两次都没醒过来，还是妮娜敲门才把她敲醒的。
早餐时间晚了半个小时，直接导致妮娜来不及坐地铁上学去了。来不及坐地铁，就得妈妈开车送。白玫看一眼表，就是开车送女儿也够紧张的：“行了，别吃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她抓起手机和包，拽着还没喝完牛奶的妮娜就往门外跑。
母女俩飞下门口的几个台阶，脚刚落到了人行道上，就听到“扑哧”一声，白玫一只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软乎乎，黏糊糊，滑溜溜，差点把她滑倒。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妮娜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
白玫低头一看，脸上立刻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台阶下的石缝里挤着一撮杂草，杂草里暗藏着两坨狗屎。她的一只脚不偏不倚踩在其中一坨上。
龙大伟正好从地下室爬上来，门外的尖叫声吓得他心跳加速，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连忙拉开门，迎面，白玫正抬着一条腿，像跳跳虎，单腿从台阶上往回蹦。抬在空中的那只脚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十分醒目。龙大伟下意识地想上前去搀扶，一想又觉得不妥，于是飞快跑去厨房撕了一团厨房纸拿了过来。
白玫进门，在门厅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伸手接过纸，翘起脚，对着鞋底狠狠地擦，一边擦，一边问：“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龙大伟一听，嘴立刻撇了起来，对着白玫摇头：“可惜啊，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目前，我一个王八蛋都不认识。”
白玫“噗嗤”笑了一声，立刻恢复一本正经：“Merde，不讲公德的东西！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把狗屎仍他头上去！”
龙大伟在旁边抻起一个垃圾袋。白玫擦一下，扔一个纸团进去，再擦一下，又扔一个。他皱起眉侧过脸去，片刻再扭过来，好声好气地说：“表姐，别气了，你这叫踩了狗屎运，是个好兆头！去买张彩票吧，说不定能中大奖呢！”
白玫呼地抬起头，对着龙大伟似笑非笑地说：“中大奖？我没那运气！要不你也去踩一下？台阶上还有一块呢！”龙大伟摇头，窘笑。
倚在门框上的妮娜有点不耐烦了：“妈，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白玫一听，把手里的活儿停住，盯着鞋看。鞋底擦得差不多了，可鞋帮子上的污秽越擦越多，都糊成了一片，看样子光擦够呛，必须要水洗才行……一想到要洗狗屎，还是用手，白玫的眉头不由地蹙紧了，嫌弃地直呲牙。
俯身一阵翻腾，从鞋柜翻出一个塑料袋，把塑料袋直接套在污鞋上，反向一提，袋口一系，扔进了龙大伟手里的垃圾袋里，接着又找出另一双鞋换上，“啪”关门走了。
关门声重重地敲在了龙大伟的心上，仿佛敲开了某个开关，他浑身不自在了。准确的说，他隐隐感到内疚了。
假如白玫没有连夜赶去山里“营救”迷路的他，她的车道就不会被人霸占，她就不会半夜去敲邻居的门，也就不会花时间报警等拖车，那么早晨就不可能晚起床，妮娜就不会紧张到要迟到，白玫说不定就能避免踩到狗屎，更不可能把一双好好的鞋糟蹋了……越想，龙大伟越觉得不安。
为了表达歉意，下午，龙大伟出去买了一双差不多款式的鞋，准备送给白玫。
买好鞋后，没禁得住旁边一个超市特价广告的诱惑，随手又买了些吃喝。有鱼有肉，有蛋有菜，还买了一桶油和一袋土豆。痛快地结了帐，出了门，走了没几步，他就觉得不痛快了。几袋东西是真重，回家的路也是真远。
超市到家之间没有直达公车，步行需要十五分钟。来的时候，他边看风景边散步，神清气爽眨眼就到。此时往回走，突然多了四五袋子东西，手提肩抗，不消两分钟已经开始气喘地神思恍惚了，确实不可能觉得痛快。
龙大伟喘口气，把袋子搁地上，在路边歇脚。
活雷锋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一辆车从身边驶过，慢悠悠停了下来。一个戴眼镜的儒雅中年男摇下窗户，关切地问需要帮忙吗？住在哪里？顺路可以送他回家！
龙大伟先是一惊，接着一喜，喜气从他啄米鸡一样的点头动作里看得出。于是，他被活雷锋连人带货一起送回了家。一路上，龙大伟心里说不出的感激和感动，却不太会用外语表达，只能不停地啄米，不住说谢谢。
回到家，在厨房做饭时，龙大伟还忍不住回味起这温暖的一幕，心里默默为加拿大人的乐善好施点着赞，还开心地吹着口哨，仔细一听，居然是“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旋律。
似乎，是个静海男人，身上都会有着“爱做饭”的基因。
龙大伟其实算不上静海土著，他十几岁才随妈妈去的静海，但很显然，他骨子里还是有“爱做饭”的基因，要不然他也不会没忍住买了一堆食材。
他打算下厨做一顿静海风味的晚餐，一方面为表达对白玫野外营救的感激之情，另一方面也能给他自己解个馋。为此，他厨房里已经忙活了半天，香菇炒青菜，红烧素鸡，蒜蓉粉丝蒸虾，一个个色香俱全地摆在了桌子上。还差一个清蒸鱼，鱼早已经在蒸锅里就位了，就等着开火上汽了。
蒸鱼，最讲火候，必须是大火；同时也讲究时间，上火后10-15分钟为佳。龙大厨看了一眼表，快六点半，心想母女俩也该回来了，便开了火，把炉子旋到了最大火候。
这时，手机响了。是马志云的微信视频请求。
今天国内的马志云起的早，想起蒙特利尔正好是晚上六点半，在这时间段搞个跨国会谈很合适。
视频一接通，马志文就发出了“十万个怎么样”的提问:“加拿大咋样？好不好？漂不漂亮？很先进吧？特文明吧？非常适合移民吧？”
马志云提问的时机不错。
倘若他前几天问，尤其在龙大伟发生几件不痛快事件后问，龙大伟的回答大概会是“不咋地，比静海差远了，像个大农村，除了空气好，其他没觉得多好……”。可是今天不同。
现在他的心情和窗外的蓝天白云一样，十分晴朗。于是他回答：“加拿大还是不错的，地大物博，风光秀丽，民风淳朴，乐善好施，关键是食物又便宜又好……”马志云一听，更坚定了他想移民的意志，搓着手说：“太好了！必须想办法赶紧把媳妇和孩子办出去！”
私事聊完，马志云赶紧询问了博览会的进展，也交代了公司寄出的展览会样品的到达时间，顺便还给龙大伟讲了讲公司最近的状况。
自从丢了欧华医院的大合同，民康医疗器械似乎伤了元气，一直缓不过劲儿来。
最近，公司接连几个大的竞标差不多都流了标，马志云愁地整天睡不着，他对大伟叹气：“看样子工厂还需要再停几台机器，业务员也得再裁掉几个。如果再不开张，公司恐怕撑不到明年了。大伟，加拿大的博览会那边怎么样？有信心吗？你觉得我们的产品能得到海外的认可吗？能卖的出去吗？”
龙大伟就是个被赶上架的鸭子，他没底气，也没勇气点头。博览会还有一周就要召开了，他除了跟当地的代办联系过几次，督促过展板的制做外，其他事情，他也着急。
马志云又叹了一口气：“向海外发展，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大伟啊，公司现在举步维艰，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加拿大这两个博览会了。”
“举步维艰”四个字，听得龙大伟紧张起来，心情由轻松变为沉重。难道民康真就指着加拿大这两个博览会活了？
“大伟，就看你的了！等你的好消息！”马志云的结束语说地语重心长，是在给龙大伟鼓劲儿，给他加油，给他动力。可是，动力也是压力，尤其，还是来自他捅了人家娄子的民康医疗器械公司老板的压力。
突然，龙大伟的肚子一阵痉挛，隐隐疼了起来。这是他的老毛病，压力一大，肚子就疼。他连忙跑去厕所。
白玫和妮娜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幸亏她们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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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题材小说，并非纪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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