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辉哥都沉默下来,呆呆地坐著,一起扭头望向电视荧幕。
电视里,播著新闻,女播音员沉痛地诉说著一个动人的故事: 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在抢救病人的过程中,被病人的呕吐物溅了一头一脸,不幸,被传染,住进自己所在医院的危重病房,但她在与疾病抗争两天後,还是不幸去逝了。电视画面上,她的同事,穿著防护衣,戴著透明头罩,在医院搭建的灵位前,向她默哀致敬。白菊花、黄菊花,堆满了灵堂。哀乐声起。
播音员在讲述死者生平。原来,这位女医生新婚燕尔,丈夫便不幸去逝,她把自己的全副精力,投入医院的工作,在对抗疫症的第一线,总是奋不顾身,全身心地投入抢救病人的工作,终於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这是香港SARS期间真实的故事,女医生叫谢婉雯。在此,对她表示崇高的敬意!)
由於传染性极强的疫症肆虐,所有该病死者,必须就地火化,所以医院特别设立了灵堂,让家属在此致哀。
医院门外,聚满了来悼唁的病人家属。大家的脸,都遮在大口罩里,但唯一露出的眼楮,在在表现了人们的哀恸。
我和辉哥、店里的伙计们,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环顾冷清的店内,伙计们都规规矩矩地垂手肃立,毫不因为没有客人而放松严谨的工作态度。这就是香港精神。香港有这样的市民,香港没有那麽容易垮下去。
辉哥转回望著电视的视线,看向我,说:"文小姐......"
我嗔道:"辉哥,你怎麽老是改不了口,叫我文惠吧。你要客气,叶小姐也行。我不姓文,我姓叶。我叫叶、文、惠。"
辉哥笑,"好,叶小姐。"
"你真见外。"
"好,文惠。你有没有想过改行?"
"改行?"
"对的。你还很年轻,不必把自己局限在某个行业里一辈子,不如多做尝试呀。"
"那你觉得,我可以做什麽呢?"
辉哥指指电视,努一努嘴:"诺,看见吧,多麽伟大。那个女医生,我看年龄也和你差不多大。刚毕业吧,也就二十多岁,你也可以做到像她那样。"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辉哥,实不相瞒,小妹今年26岁了。"
惊觉时间流逝的速度,在加快。和周的纠缠,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头尾三年了呵。24岁与他相爱,其实才一年,可是,他在去年12月22日冬至,喝了他太太下了药的迷魂汤,转眼,现在已是2003年的初春。这样就三年了呵。过了立春,我就又长了一岁。
怪不得老歌要慨叹:"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复还。"
辉哥说:"怕什麽,你现在去读医,读个几年出来,也不过30岁左右嘛,还是年轻有为的漂亮女医生咧。"
我摇头:"哎,哪是你想读就能读的呀。读医要七年呢!医生是Doctor(在此指"博士")呀!而且,我是读文科的,做的是广告,读医肯定不行的啦,那个要顶尖的理科高材生。全是最最优秀的顶极一流人材呢。这位女医生去逝,真是太可惜了,读了那麽多书,不容易呀。社会失去了一位精英呵!"
辉哥抿紧了嘴,严肃地看著我。
我摸摸脑袋,笑问:"干什麽?我有什麽不妥吗?"
辉哥认真地说:"你真的好好考虑一下,你看,那麽多人被传染病夺去了生命,社会失去了像这位女医生这样的优秀人材,需要新鲜血液去补充呀。我看,你一天到晚厌弃生命,既然如此,不如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死也要死得伟大一点嘛。"
我如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辉哥所指。
是的,我每天浑浑噩噩,虚度光阴,老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地挂在嘴边,既如此,何不像这位女医生一样,为大众做点事,去到那边,见到周,也可以告慰他的灵魂~~~我没有像他那样,死得那麽无缘无故,我死得其所,不後悔自己的选择,那样,不是更好吗?像周那样,糊涂地死掉,实在是有违他一生的远大抱负呀!他克勤克俭地努力往上爬,肯定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糊里糊涂地进了枉死城吧!
辉哥一席话,惊醒了我这个梦中人。我要好好反省一下。人生的道路十分漫长,也许,我应该放下包袱,重新建立我的人生目标。
我的人生目标是什麽?
我有点迷惘。呵,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上大学时,和Ken拍拖,一心想著,毕业了就嫁给他。可是,後来工作了,大家各有各忙,Ken甚至忙到了国外,跑去英国的剑桥大学,修读中国明代史。这在我心中,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刺,不时地刺痛著我。然後就堕入了与周的不伦之恋,闹得满城风雨,最後害得他送掉了生命。而我,我到底在追求什麽?
大约是恋爱、婚姻、家庭、锦衣、美食?
可是,当恋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我还剩下什麽?
呵,我真的该好好想一想,我把我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爱情,是不是太傻了!
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我赶紧上网查资料,也许,应该像辉哥所说,如果,我的心里有那麽多的爱,我可以去做一些把爱付出给陌生人的工作!
我的心情,几个月来,第一次变得明朗起来,我明白了自己该去找一份什麽样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