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十两金2022-09-03 18:17:09

(二)

    大别山的夏夜,陌生而宁静。8点半必定上床睡觉的海生躺在蚊帐里怎么也睡不着。早上,他还在千里之外的家里吃油条,喝豆浆,晚上已经睡在大山深处的军营里,路途上的每一分钟,每一张陌生的面孔,他现在还能在脑子里放映出来。尤其是这里的所见所遇,令他兴奋的要死。他一直梦想有一天,能到一个和家不一样的地方生活,没想到新生活突然就降临了。这里和家比起来,有太多的不同,他记得进大门时,门外竖着一个很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军事重地,闲人莫入”,一想起它,心里就有12分的神气。

    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大楼彻底安静了,忙了一天的大人们也休息了。他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窗外忽来忽去的山风,发出各种奇怪的响声。风来时,远远就能听见它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的鬼神在树林里不停地穿梭、越走越急、越来越近、越近越可怕,然后呼地一声窜进窗内。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又消失了,要不是有灯,和在另一顶蚊帐里写日记的沪生,他以为鬼一定就站在蚊帐外面。

    他壮着胆子问沪生:“医院也算军事重地吗?”

  “当然算,凡是军队的地盘,都是军事重地。”沪生的口气活像个兵油子。

    海生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在他看来,只有那种满地飞机大炮,到处是弹药库,人人身上都背着枪的地主,才称得“军事重地。”把可爱的白大褂归入到威严的军事重地之内,怎么看都不相配。不过想想,在人迹稀少的深山里,藏着诺大的医院,其中的秘密,也足够让他长见识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虽然声音不大,却一下把安静的走廊塞得满满的。刚刚经过山风惊哧的海生,嗖得一下从床上窜到了门口,他把眼睛贴在门洞上看出去,当先走过的两个全付武装的的战士,接着过去的两个晚上吃饭时见过的高主任,胡参谋。之后出现的是个沉稳又壮实的老头,黑黝黝的脸庞,长着威严的下巴和紧绷的双腭,看上去倔强而凶狠。紧跟其后的是个魁梧英俊的军人。一连串身影过后,脚步声随之消失了,海生蹑手蹑脚回到自己床上。

    一直注视着老三一举一动的老二,很气愤他一声不吭就躺下了,高声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刚躺下去的老三又被吓得一挺身坐起来,说道:“有一群人,我好像看到许世友了。”

  “噢?说说看,长得什么样子。”

  “黑黑的脸,很凶的样子,走在一群人中间。”老三专门强调了中间,显示自己的判断是有道理的。

  “个子高吗?”

  “不高”

  “对了,就是他,带了枪吗。”老二的眼睛此时放出了光。

  “没带,但是前面有两个人揹着双筒猎枪,和我们家那只差不多。”

  “深更半夜揹着猎枪出去,一定是打猎去了。”老二得出一个强大的结论。

  “晚上出去打猎,太过瘾了!”海生兴奋地挥起拳头猛击自己的枕头,妄想着能有一天和他们一道去。他又问沪生:“外面这么黑,他们怎么打啊?”

  “这不用你担心。”沪生也说不清楚,但他好歹参加过文革之初的大辩论,打岔的本事还是有的,说:“你知道吗?许老头枪打得很准,有一次他老婆进他的房间没敲门,他头也不抬,反手一枪就把她打死了。”

    这个故事,海生听过很多次了,还有的版本说被打死的是他的秘书。他没有接沪生的话茬,躲在那继续幻想着打猎的场景。大别山很大,一定有很多动物,有老虎吗?或者有狼、野猪、豹子,对了,豹子应该比狼和野猪厉害。他拼命搜索自己能想得出来的飞禽走兽,最后不知怎么地,所有的动物全跑到了白天看到的那个大鸟窝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海生心里一直惦记梦中的那个大鸟窝。吃完早饭,乘没人注意,就溜到了昨日进来时看中的那棵大树下,三下两下就上了树。原先他估计,这个鸟窝也就和自己住的两层大楼的屋顶那么高,可是当他爬到一半时,回头看房子,屋顶已经在自己脚下,鸟窝却还远得很。他的勇气开始和树干一起晃动,心想,难道山里的树比城里的树高吗?其实,这山里的树有高大的山影衬着,自然显不出高来。海生虽然在大院里猴模猴样,毕竟不是猴,再往上爬了几个树杈,一阵山风呼啸而过,树干摆得像秋千一样,整个树到处发生“嘎吱嘎吱”地声音,而鸟窝还是那么遥远。

    就在他上下两难之际,风声中忽然传来人的喊声:“小三子,你快点下来,太危险了。”

    有谁会知道他在树上?又有谁会叫得出他的小名呢?

    原来,这棵大树正对着二楼向南的窗口,海生爬树的一举一动全被正在窗口眺望的人看到了。此人正是昨晚海生在门洞窥见到的大名鼎鼎的许世友。他叫来贴身保卫的王干事问,这是谁家的孩子?王干事也搞不清,到楼下打听了一圈,没人能给个准确的答复,最后还是老头子的驾驶员小夏推测,很可能是昨天来的梁副司令两个儿子中的一个。王干事直接推开老二,老三住的房门,正躺在床上看小报的老二连忙站起喊了声:叔叔好。

  “你是老几?”

  “老二。”

  “外面树上的那个是你弟弟?”

  “没错,就是他。”

  “你不看怎么知道是他?”王干事觉得这个老二比树上那个还没谱。

  “不用看,闭着眼我就知道是他。”沪生一看王干事转身欲走,随即大声说:“我……”。

   沪生小时候学说话时,家里用了个结*****保姆。得了她的口吃真传,直到十岁以后才改了过来,但是每逢心急还会犯。他这里“我”呀“我”的,王干事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收住脚,等了好一会,沪生才把后面的字憋出来。“我向毛主席保证”,王干事听罢,摇着头拔腿就走。

    被人闭着眼就猜到的小三子,听到树下大人喊他,正好顺竿子下溜,不用硬撑好汉。下了树待站稳一看,眼前这个人正是昨晚跟在许老头身后的那个魁梧的叔叔,赶紧低着头说了声,:“叔叔好。”心里却在飞快的盘算着,对方看上去挺面善的,但愿不会挨

  “你是小三子?”

  “是的。”

    王干事看着害羞的小三子笑着说:“你爬这么高很危险,下次不能这样。”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这几个字,海生从小讲到现在,走到哪讲到哪,背得比毛主席语序还顺溜。

    其实,王干事丝毫没想责备他,他自己小时候做得冒险事不比小三子少,他给小三子整了整衣服,又上下打量番,似乎满意了,才回去向老头子汇报。

    许老头一直没离开窗户,树上树下的一幕全见到了,倒是很希望树上那孩子能把鸟窝端了,结果被大人一吆喝,期待也结束了,多少有些扫兴。听完王干事汇报,他有些快快地说:“这个梁袤书,自己是个臭老九,儿子却是不怕死的。”

(三)

    1967年春夏之交,惊心动魄的文革洪水开始冲向新中国最后一道长城 — 军队。以江青为首的文革弄潮儿们,在斗垮了掌管国家机构的老家伙们后,立即把箭头对准了穿军装的老家伙们。而她的盟友,已经成为副统帅的林彪,乐得江青先去把坚冰敲开。他可以伺机清除异己。两人之间的不同之处是:第一夫人想把军队也闹个底朝天,而林副主席并不想大动干戈伤及自己的羽毛。

    且不管文革的操纵者们心里为何打算,当中共文革小组煽动军队造反之初,中南海和毛家湾都没有出面干涉这场最后的毁灭。而阻止这场毁灭的力量,来自军队内部。这支被喻为钢铁侠长城的军队,是由许多坚强的磐石联系在一起的。这些磐石就是军队中那些曾经出生入死的老将们,他们和这支军队一起成长,早已把自己的血肉根植在这座长城之中。这座长城中的每一块砖都埋着他们死去的战友的灵魂,岂能任人毁灭。

    少林和尚,开国上将,南京军区司令 — 许世友,就是这些磐石之一。就在今年春天,周恩来为了保护这些老将,以集中学习为名,把全国各大军区一、二把手召集到北京京西宾馆开会。哪知中央文革小组立即把消息传给了造反派。第二天,上千名军队造反派和北京的红卫兵包围了京西宾馆,指名道姓要抓许世友和其他“穿军装的走资派。”好个许和尚,指挥各大军区负责人和他们的贴身警卫。收集了上百个热水瓶做“水弹”,封锁了所有的楼梯通道。他自己搬了把椅子,往二楼大厅中间一坐,两眼一瞪,杀气腾腾地喝道:“哪个造反派要来抓老子,来呀!那帮吃共和国粮食长大的造反派,谁见过这架式,在楼下喊着闹着,没一个往上冲,连背后的指挥者,权倾一时的中央文革也束手无策,生怕惊动了伟大领袖,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只得草草收兵。

    许和尚就此成了中央文革的眼中钉。没多久,倒许运动在南京愈演愈烈,造反派直接把“批许指挥部”设立在军区司令部大门口,许世友的名字被打上了黑“X”,张贴在大街小巷。南京军区党委亦被告知,要坚决站在无产阶级革命派一边。被逼无奈的许世友只好以视察部队为名,进了大别山避风躲雨。

   大别山是许世友的老家,也是他当年打游击的根据地,更是他现在管辖的辖区。他早把华东地区的战时指挥部设在这儿,经过多年的经营,这里已经是洞道纵横,各兵种齐全的军事重地。倘若有一天,把许和尚逼急了真的上山打游击,这里是易守难攻的最佳选择。所以,许世友选择大别山避难,造反派不懂,相信林彪懂,毛泽东也懂。

   许世友挑选的避难随从中,梁袤书是必选的将领,不仅因为现在驻扎在大别山的部队是他的部属,还有个军区内部人人都知道的原因,梁袤书是许司令走到哪都必须带着的“洋拐杖。”他是军区所有军以上干部中唯一一个大学生,多年的炮火洗礼早已把他磨炼成了一个忠诚坚强的指挥员。同时他丰富的知识使他在国防建设中大显身手。身为大老粗的许和尚,一生最喜欢拿知识分子“开涮”,不久前当上南京军区第一政委的张春桥,许世友就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称他“四眼”,身为文革红人的张春桥也只能尴尬地笑纳。而对梁袤书,许司令却是另眼相看,这个两位数乘法也不会的黑脸和尚,深知梁袤书这样的才干在身边,方能弥补自己的缺陷。当南京另一个上将 —— 王平,多次向他要梁袤书去军事学院工作时,他把黑脸唬得更黑地说:“不给,你叫天王老子来也不给!”

   粗中有细,这或许就是毛泽东在50多个上将中,偏偏选许和尚做华东这个中国经济命脉之地最高军事指挥官的原因之一。

   再说梁袤书,此番随许司令上山的风险,心里一清可楚。自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中央文革的势力所向披靡,从国家主席到军中老帅,没有他们撂不倒的人物,一个个被打成了落水狗。许司令虽然还没落在水里,但已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军区内部的高级干部也开始分崩离析。弃旧附新的、装聋作哑的、伺机夺权的大有人在,而梁袤书跟了许世友进大别山,走的是条没有退路的路。他这一生经历了许多战争,更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党内斗争。党内斗争的常态化,令每一个老党员都无法回避。面对它,有人选择投机、有人选择退缩、有人选择坚守。梁袤书就是后一种人。他的选择很可能葬送已有的一切:政治生命,权力待遇以及美满的家庭。可是,人一旦有了人格就无法去做没人格的事。他唯一能做的是疏散家室,防止家人因自己遭殃。东海舰队司令陶勇被造反派打死后,子女流落街头的悲剧,愰如昨夜的事萦绕着他。

   刚满12岁的海生,根本无法懂得大别山之行的凶险。但是,将门的遗传因子,使他很快就把一个地方全侦察清楚了。它就是这个挂着“军事重地”牌子的医院。几天里他转遍了所有的角落,连太平间他都去转了一圈,里面没有一个死人,只有一个活人在值班。那是一个老职工,见了探头探脑的海生,嘿嘿一笑:“小朋友,你这么小来这干什么?”海生不懂他的意思,说:“想看看死人是什么样的。”对方听了,哈哈大笑:“你来的不是时候,这里一年多没来过死人了。”海生站在门口没敢进,不是怕死人,而是怕那股药水味。

   整个医院唯一不能去的地方,就是自己住的这栋楼的楼上。来这儿第一天,所有的大人都告诫兄弟俩:楼上不能去!他曾试着混上去,才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就被哨兵拦信了。许世友,这个连老爸见了都要敬礼的人物,令他散漫的心理,产生了实实在在的敬畏。

   海生最喜欢去的地方,在这栋楼旁的小土坡上。光秃秃的坡上盖着一排平房,那是专门为他们做饭的厨房,管厨房的是一老一小两个人,老的叫老王师傅,小的叫小王师傅,老的尖脸,小的圆脸,却有一个共同之处,任何时候两人脸上都是笑迷迷的,以至于海生在闻到香味时,总想闹个明白,厨房里有什么东西那么值得笑。

   然而有个大馋猫身手比他还快。兄弟俩来了没几天,老二沪生就凭那包毛主席像章和老王小王混熟了,常常嘴上油乎乎地从厨房里出来,见到腼腆的海生在外面晃来晃去,一脸得意地说:“这里你不好进的,许老头吃得东西都是专门有人看守的。”被沪生那张油嘴噎得半死的老三,气得一扭头,走得远远的。直到有一天,午饭吃蒸蛋,厨房多蒸了几盆,剩下了没人吃,蒸蛋又不能存放,小王师傅端了一盆放在两兄弟面前说:“你们要吗?”老二老三抢着说:“要。”一旁吃饭的大人见状,就说开了。先是被称为“高参”的瘦子胡参谋说:“你们小哥俩有没有本事一人吃一盆?”随即门诊部的高主任说:“小王,再拿一盆来,比比看谁吃得多。”

   兄弟俩美滋滋地看着小王师傅在每人面前放了一盆蒸蛋,那个盆有小一号的洗脸盆大小,一盆蒸蛋,怎么也有两三斤吧,兄弟俩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勺的比上了。前面半盆进肚很快,后面半盆,两人就不是吃了,而是塞了,越塞两人的脸色越难看,沪生很快就认输了,只有海生,硬挺着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半天也嚥不下去,他望着一圈笑得开心的大人们,自己也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一笑肚子就撑得难受,只好顺着桌子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呀哼地起不来了。林参谋一看不对头,急忙去找大夫。     很快,他领着一个老军医来了。这人海生见过,同住一层楼,人称陈院长,闲来也会和参谋干事一块下棋,令海生好奇的是,他拿东西的手总是抖个不停,这样的医生,怎么给人看病,还能当院长,岂不是不可思议。

   现在,这颤抖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老人端详了一阵,和蔼地叫他把裤带解开说道:“原地坐半小时,千万别做剧烈运动。”然后他又数落一旁的大人们:“这孩子是吃多了,看看,脸色都变了,你们不能让孩子吃那多,吃出病来谁负责。”

   提着颤抖的手,陈院长慢条斯理地走了,一拨人被他训得面面相觑。原来,这个陈院长实是大有来头,他是民国时期首都南京陆军总医院的主任医生,1949年南京解放,他和陆军总医院一道成了解放军的战利品,并一道被留用。由于医术高明,很快就出任军区总医院的副院长,后来因为小中风,留下了右手颤抖的病根。有趣的是,这个喝了一肚子洋墨水,昔日敌人阵营里的大夫,却深得许老头的赏识,诺大的南京城,许老头信任的医生只有他一人。南京人有句口头禅叫“作怪”,这两个字扣在许和尚头上,倒也蛮配的。

   陈院长前脚刚走,饭堂里大摇大摆走进一个人来,此人是军区的李副参谋长。他也是闻讯而来的,看见老三坐在地上的狼狈样了,笑着说:“小三子,你真没出息,一盆蒸蛋算是什么好东西,值得拼命吗。”他一句话,把提心吊胆的众人又逗乐了。

    蒸蛋的风波,终于使老三成了大楼里人人皆知的人物,海生因此也有了可以自由进出厨房的资格。原来,老王师傅做的饭菜是往楼上送的,楼上用餐的除了许世友,还有后勤部的管部长和梁袤书等人陪着。令海生奇怪的是,比老爸官大的李伯伯为什么不在楼上吃饭,而跟他们混在一起,他背后去问林参谋,林参谋告诉他,李副参谋长最怕许老头灌酒,就躲到楼下来了。许老头爱喝酒闻名天下,灌别人酒的本事也差不多天下闻名。反正老爸每次喝醉了回家,海生就会听到老妈数落许老头。

   再说老王师傅,他是华东饭店的一级厨师,他手上的活,海生是绝对不能碰的,其他人的饭菜,则由小王师傅负责,海生可以在他的灶头自由转悠。别看梁老三是个捣蛋孩子,却天生喜欢帮人做事。他和老二不一样,老二进厨房从不做事,凭几句好话就能混得两嘴油光光地出来。老三腼腆,干了再多的活,也说不出“哇,这菜真香!”之类的话来,如果大人疏忽了,他只能乖乖地嚥着口水走了。

   这天,海生一溜进厨房,就看见地下摆着五六只死野兔,两个警卫班战士正在小王的指挥下剥皮清洁,他见了,兴奋地嚷嚷:“哪来这么多野兔啊?”

 “是昨晚王干事和胡高参去打的。”小王师傅一边摆弄兔子尸体,一边说:“老三,会挑铁砂吗?”跟着他抓起一只剥了皮的兔子放到海生面前说:“来,把兔子身上的铁砂都挑出来。仔细看啊,每个出血点都有铁砂。”

   前面说了,海生从小就是个不会说话喜欢做事的孩子,叫他在生人面前说句话,比爬树上房难得多。但凡谁叫他做事,答应得可快了,干得又麻利又好。用南京话说,天生是个劳碌命。只是这个厨房里,还有比他更快的,海生手上一只兔子还没解剖完,里间的老王师傅已经端着香喷喷的红烧兔块走出来了。“来小三子,尝一块。”他夹起一块放在海生的手心里,乘机一把伸到他的两腿之间,笑咪咪地说:“看小鸡鸡还在不在。”海生一转身,躲得远远的。

   弄完了兔肉,老三抹着油嘴,兴冲冲地走到前院的树荫底下,这里围着一帮人,他从人缝中钻进去一看,瘦子胡高参正和高主任下象棋。他一打量,发现两人的棋下的好怪,前者只顾冲锋不顾家,后者死守半壁江山就是不进攻,结果,谁也弄不死谁。

    中国历史上有一对最狗血的对联,曰:观棋不言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凡会下棋的,没有不会念叨这付对子的。因为千百年来,凡会下棋的大都身兼多嘴和悔棋的恶名。象棋恰恰又是个从文人雅士到田头百姓都会玩得游戏,常常街头巷尾就是战场,众人一围七嘴八舌那才有味道。眼下胡高参和高主任要的就是这种味道。看得人越多,他俩斗嘴越狠。一个说:“胡高参,你快走啊,当了那么多年兵,还改不了怕死的习惯。”另一个回道:“大主任啊,你以为送我个马吃,我就会上当啊,你那点阴谋诡计,还不如造反派呢。”一旁看棋的人笑得七横八竖,只有海生一个人在琢磨两人的棋。

   他刚到时人生地不熟,只能自己找节目玩,不好意思挤到大人堆里去,生怕被别人说:“去,你这个小家伙凑什么热闹。”现在人都熟了,也就没了顾忌。他衡量了局势,觉得高主任要输,立即选择了帮他。当高主任准备出车拦炮时,他忍不住小声说了句,不能走,当心他拉炮将军抽车。高主任一看,果然不错,赶紧改走跳马。凡事开了头,胆子就大了,海生一看高主任按他所说没有动车,就指挥他跳马先吃炮,再踩车,乘机抢得卧槽马的位置,把胡高参将死。

   嘿!这小子厉害。海生令几个大人吃了一惊。

 “来,来,来,小三子。”胡高参请高主任让座,自己要和小三子下一盘。胡高参是个很幽默的人,最喜欢说笑话,海生一点也不惧他,才来几天就和他混熟了,因此,他乘机大着胆子说:“赢了有什么奖励?”

  “你说吧,要什么奖励?”胡高参一边摆棋一边说:“再来一盆蒸蛋?”说得众人都笑了。

   没想到海生出乎意料地说:“我赢了晚上带我去打兔子。”

“这个我说了不算,你得问他。”胡高参狡猾地指了指高主任。

 “行,你赢了他,就带你去。”高主任的目的很明确,一个小孩子赢了老胡那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文革初期,稍大一点的红卫兵组织都有自己油印的小报,上面有大量的小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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