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十两金2022-10-13 18:41:53

第六章《贫穷的贵族》

(一)

    在海生栖身山中的日子里,中国发生了许多事,有的给后来的社会带了巨大影响,其中包括被上上下下不厌其烦唠叨的1976年。然而,1976充其量是对1966以前的一个不完美的回归,无论是“四·五”运动,还是“金秋十月”,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国人不过是个旁观者。历史上,旁观者的责任就是吹嘘旁观到的事情,并加上自己的想像力,以期后来者把他当作勇士。

    我们不妨碍把历史再往前推一些。

    1789年7月14日,法国巴黎暴动的民众,用大炮轰断了吊桥铁链后,冲进了巴士底监狱。

    但是他们发现,监狱里既没有如愿以偿的政治犯,也没有找到传说中残暴贪婪的看守。当时巴士底监狱里总共只有8个人!其中4个假证件贩子,2个精神病患者,以及一个性变态者。此人的性倾向使他的父母不得不把他交给监狱唯一的看守——监狱长看管。可怜的巴士底啊,连个狱卒都没有!

   当暴乱者冲进来时,监狱长正在替一个精神病患者擦口水,他转过身示意这些暴动者不要大声喧哗,以免刺激到病人。然而很快,监狱长就被这群兴奋到极点的人团团围住了,人们从四面八方对他拳脚相加,在饱受殴打之后,监狱长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厨子身上。

    这个厨子做好饭出门散步时,恰好遇到人们攻打巴士底监狱,就跟在后面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一跟,就跟到监狱里。这时立刻有人建议让这个被撞的厨子去割断监狱长的喉咙。这个厨子在大家的鼓动下,当真相信了这是一种革命行动。于是,他怀着神圣的心情,用别人递过来的一把刀,开始割这位监狱长的脖子。但是,这把刀有些钝了,割不动,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把割肉的黑柄小刀,以他娴熟的厨艺,利落地割断了监狱长的喉咙。

    许多年后,7月14日这一天,成为一个妇女站在吊桥,挥手召唤手持武器的平民们,冒着枪林弹雨,冲进巴士底监狱,救出了无数革命志士,推翻了旧制度,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人民政府——巴黎公社。

    其实,改变历史进程的,是每个人心中的“躁动”,和“伟大”相去甚远。

    一直在山里作着大学梦的海生,也曾和戴国良交换过《红都女皇》和“我哭豺狼笑”之类的东西,好歹也混上了历史旁观者的资格,只是他俩既成不了政治戏子,也不会做狂热的鼓噪者,只会在通信中作冷笑状。不过,戴夫子把冷漠延续得更远,无如部队如何挽留,都无法改变他退伍回上海的初衷,最后部队拿出杀手锏,说:“你要退伍就不让你入党。”说这话时,他的入党表格都已填好,只等支部大会上举手通过。这年代,党票何其珍贵,但他宁可不要党票。结果,当了三年兵,做了两年半不是党员的文书的戴夫子。在1976年寒冷的的1月回到了上海。此举让信誓旦旦要脱掉军装的海生很是气馁,他毫无方向地混在机二连100多人的人堆里,从排长混到了小连副,并且只等着扶正,活像一只被热水慢慢煮着的青蛙。

    1977年夏末秋初,二营突然奉命调去南京施工,连队一下从深山沟搬进了城市。再回家门,海生已然是一个拿腔拿调的小领导了,过往的无知也好,丑行也罢,都被脸面上的风光一扫而光。他的命运,也因此揭开了新的一页。

    连队的新营房在紫金山天文台下的琵琶湖畔,紧挨着有600多年历史的明城墙。站在墙根下 ,便能一览湖光山色。

    连队到达琵琶湖的第一天,海生几乎忙断了腰,直到晚上,安顿好100多人的吃住。他向营里请了假,出门一拐弯,踏上了那条任何时候踏上去都会令他兴奋的许世友小道。在他心里,没有一条路能比它更亲切了,它留给他所有的回忆都是愉快的,从幼时和同学一道爬紫金山,到后来单车少年风风火火去中山陵8号,它都印着自己的足迹,记录着从前无忧无虑的岁月。

    到家时,正是万家灯火的时辰,很远就能看到从自己家里透出的灯光。他喜欢那种出人意料之外地出现在亲朋友好友面前的感觉,看着对方惊喜地神色,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家,永远还是大门不锁的状态,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进了家门,又轻手轻脚上了楼,客厅的门也是开的,诺大的客厅里只有老妈一个人倦缩在沙发里看电视。

    当刘延平听到有人喊妈妈时,才发现小三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面前了,她用手捂着胸口说:“你像个幽灵似的,把我吓死了,回来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

    海生得意地走到老妈身边坐下说:“连队调到南京施工,今天中午才到,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回来看你们。”

   “这么说,要在南京呆上一段时间了?”刘延平端祥着已经相貌堂堂的儿子说。

   “是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老爸呢?”没有把惊喜带给老爸,海生有些泄气。

   “你爸爸去了汤山疗养院,小燕在农场,三个儿子在外面当兵,还不就我一个在家吗。”

   汤山在南京东郊,以温泉著称,民国政府曾在那建了个疗养院,现在成了军队的疗养院。海生一听老爸去了那,忙问:“老爸生病了?”

   “没病,名义上是疗养,实际上是参加学习班。”

   “都什么年头了,还办学习班?”海生现在是一听到文革词汇,就会出言不逊。

   “有人说他和马天水走得很近,军区党委要他讲讲清楚。”

   “笑话,老爸会有什么问题,这十年南京军区有几个像他这样拼命工作的!最恨这些什么事都不干,只会嫉妒的人。”

   “我们相信你爸爸不会有问题,但不代表别人也相信他。”刘延平心里十二万分赞同儿子的话,但嘴上只能开导他。

    在自己家里说话没什么好怕的,海生继续恨恨地说:“这些人吃饱了就知道整人,除了整人屁本事也没有,一定还是那几个人,当年在战场上怎么没把他们打死 。”海生接着说了一串名字。刘延平一听,赶紧制止他:“你这话可不能出去说,会惹出大麻烦的。”

   “你放心,我是老党员了,这点分寸还不懂吗。”海生冲着老妈扮了个怪相。

    话说“四人帮”倒台不久,军区党委召开高级干部会议,清查“四人帮”在军区的余党,那些曾向“四人帮”献过忠心的高级干部,一个个被点了名,成了新的批判对象,排在第一个的就是当年与许世友对调到南京当司令的丁盛。

    点完了名后,新来的军区党委负责人在讲话中突然问道:“梁袤书来了没?”

    梁袤书起身应道。其实,对方之前已经好几次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听说你和上海的马天水走得很近啊?”这个据说来头很大的负责人,把个“啊”字拖得很长,接着又说:“上海钢铁基地的工作, 还是让地方去管,军队的人员撤回来,并好好检讨一下有没有站错队,跟错人的大事大非问题。”

    他当着100多个三军高级将领的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摆着是把梁袤书划到另一边去了。

    梁袤书第一次挨整,是延安整风后期的抢救运动,因为是大地主的儿子,靠边站了近两年,直到辽沈战役前才重新工作。此后,他养成了诸多谨慎小心的习惯,其中一个是:凡事坚持个人记录。会议结束的当天晚上,梁袤书就给军区党委写了一份报告,把自己参加上海钢铁基地工作的来龙去脉,以及每次去上海的详细活动,包括某日某时与某人谈话,有谁一道参加,谈话的内容等一件不落地写在汇报里。

    汇报送上去后,梁袤书又专程去了趟上海,和上海市政府办理撤离的交接手续,其中最重要的是向中央派到上海接管工作的大员——彭冲汇报军区党委要他撤出钢铁基地的意见。

    彭冲来上海之前,一直是江苏省的主要负责人,“四人帮”倒台后,又身兼南京军区第一政委,自然和梁袤书十分熟络。梁袤书来见他,明里是汇报工作,私下里要讨一个上面对他的说法。听了梁袤书的担忧后,彭冲当即说:“老梁,这么多年你在江苏地方建设中做的贡献有目共睹,要相信中央,把事情说清楚,那些流言菲语不攻自破。”

    虽然彭冲在那儿吃了定心丸,回到南京没多久,梁袤书还是被请去疗养,当然也没限制他的行动,高干的待遇一样没少,周末可以回家。和文革的做法不一样了,许多事情换了一种方法在进行。比如,海生的团里把海生提升连长的报告送上去几个月了,没有任何批复,这就是对他老爸审查还没结束的信号。

    然而,此时的中国,已经是西风渐入,百废待兴,中国的民心正在向新时代汇集,宛如远方的大川,正涛涛而来,这一次,谁也无法阻止它的洪流。

    回到省城的海生,一边忙着工地进展和营区整理,一边不忘联系众多的死党,宣告一下:胡汉三又回来了(电影台词,文革时期的流行语之一)。没想到电话打出去,第二天就有人上门了。

    当时海生正在指挥修猪圈,哨兵报告说:“有个老百姓要见你。”

    什么人腿这么快?他心里嘀咕着走到营区门口,远远看去,茂密的树林里站着个烫了个卷发,穿着喇叭裤的青年,朝着他一甩一甩地走过来,到了面前才认出是东林,海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乐不可支地说:“哎呦我的妈呀,你怎么弄成这付样子?”

    东林跟着一笑说:“梁连长,你果真有本事,占了这么块风水宝地。这么隐蔽的地方,怎么给你找到的?”

   “紫金山下有三湖,前湖,紫霞湖,琵琶湖,记得小时候,一到夏天就来游泳,没到这三湖游过泳的都算不上南京人,这算什么隐蔽啊?”

    从营区门口到连部也就几十米,两人徐徐走来,全连上下像是看怪物似地盯着东林看,东林全不当回事,因为那些目光里无论是吃惊,窃笑,还是呆想,骨子全是怯怯的土气,做为土八路的头,海生此刻完全是投降派,一付既得意又讨好的嘴脸。

    东林不像大院子弟,把死党关系看得比天还大,他急着要见海生,是因为海生手里有他最想要的东西——黑胶木的交谊舞曲唱片。尤其是一张探戈名曲,是时下的宝贝。

    被文革软禁了十年的中国人,此时最渴望的是在一个开放的环境里放松心情,政治上的是是非非迅速被他们抛弃,于是,娱乐解禁成了新时代潮流的最早的决口,昔日被视为下流玩意的交际舞,又成为最时髦的东西。从小就受西方音乐熏陶的东林,自然就成了最先的舞者。

    此时舞会还处于半地下状态,多数是私人组织的家庭舞会,或少数文艺团体以教学为名义组织的内部舞会,跳得好的多半是些年过半百的,年轻的几乎是凤毛麟角,东林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省城哪儿有舞会,他都会去蹭一下,那些只会跳三步,四步的女孩子,全被他优美的舞步迷倒,没多久,他就成了舞会上小有名气的王子。此时,好的舞曲成了稀缺资源,通常舞会上放的只有一两首由中国音乐改编的曲目,比如《送你一束玫瑰花》什么的,世界名曲如同稀世珍宝,而大兵梁海生却把它们放在阁楼里睡大觉,在东林看来,实属暴殄天物,所以一接到海生的电话就直接冲来了。

    听完东林说明来意,海生心里多少有些原来如此的涩味,嘴上却还是立即答应了他:“没问题,等我安排一下,就陪你回去。”

    在去车站的路上,东林一点不掩饰地说:“哥们,你身上这身草绿色能不能换一换?”

    死党之间说话,总是一个尖刻,一个不计较,海生通常是扮演那个不计较的角色 ,这绝不能证明他是个不计较的人,只是他始终认为,既然是死党,还有什么好计较的。所以,他毫不在意地反问:“怎么了,是不是坍你的台了?”

   “还有这个三节头皮鞋,看上去像个熊掌,要多土有多土。”东林的挑剔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呵呵,不致于你说的这么惨吧。”海生说完,左右看了看出门前才擦得亮亮的皮鞋。

    小时候,东林总是屁颠颠地跟在他后面,现在,两个人正好调了个位置,轮到他跟在东林后面了。其实当年东林落魄时,海生心里还是视他为才子,能和他在一起,自己也算沾了些才气。如今朋友能扬眉吐气,他的高兴不亚于东林,又岂会在意他的刻薄。

    两人到了海生家,东林往台阶上一坐,说道:“我不上去了,就在这等你,记得多拿几张,凡是舞曲的我都要。”

    海生三步两步冲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从橱顶上拿下放唱片的盒子,找出那几张唱片,用一件厚衣服包好,再放入挎包里,下楼交给东林,东林打开一看,正是自己要的那几张,从台阶上一跃而起,狂喜道:“谢谢,谢谢。”

   “别谢,记住了,不能损坏,不能转借。”

   “你放心,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能不善待吗。”东林说罢,夸张地给他一个熊抱。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正在厨房里做饭的老阿姨,听的“咚咚”脚步声上去又下来,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追出来一看,是海生的背影,她扯起嗓子喊:“小三子,吃了饭再走。”

   “我不吃了,再见。”海生扬了扬手,头也没回就消失了。

    老阿姨自个呆立了一会,又迈着小脚回去做饭了。十年前这种场景下,她只要一说有好吃的,小三子准跑回来。

 

(二)

    海生没想到,盯上这和张黑胶木唱片的,不止韩东林一个人,还有一个与黑胶木唱片有血缘关系的人,也盯上了它们,那人就是沪生。老夫子沪生这几年在南京军事院校读书,身前身后都是高干子女,少不了跟着沾了些附庸风雅的习气,昔日毫无音乐细胞的他,也迷上了三步、四步,也会在音乐中摆动笨拙的身体。

    海生前一天离开家,沪生第二天就回到家翻箱倒柜找唱片。这个周末,周建国约了沪生去参加周家的舞会,这个舞会对沪生来说太重要了,因为周建国要在舞会上给他介绍一个上海来的女孩子,据周建国说,人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家世不凡。

   “赶紧把你的鸭子步好好改一改。还有,记得把你家那几张绝版舞曲唱片带来。”周建国在电话里如是说。

    沪生是天生平足,跳起舞来四平八稳的样子,活像鸭子走路,虽然可笑,也不乏可爱。他一听周建国的介绍,像打了鸡血似的,急着想见见那个上海女孩子。鸭子步一时半会是改不好了,没想到唱片也在关健的时候失踪了,急得他结巴的毛病也犯了。

    他急全家也跟着急,最后还是老阿姨说,海生昨天回来过,不到三分钟就走了。他一个电话转了三个总机,才挂到海生的连队,开口就问他是否拿了那几张唱片。

    沪生一惊一乍的口气,让海生很不以为然,故意悠悠地说:“我借给一个朋友了,怎么了?”

   “你借给谁了?赶紧要回来,我要用。”话筒里传来沪生气急败坏的声音。

家里的老唱片虽然一直由海生收藏,但其中有一部分是当年沪生参加抄家时偷偷拿回来的。所以说到根上,沪生也是它们的主。

   “好吧,我尽快要回来。”海生依旧不紧不慢地说。

   “不行,我今晚就要用,你现在就去给要回来。”

    兄弟两个此刻一个在火里,一个在水里。海生回了一句:“今天没空,明天是星期天,我去拿。”就把电话挂了。

    不到一分钟,沪生的电话又来了,别看他平时慢条斯理,急起来比猴还急,只听他在电话里节节巴巴地说:“你把你朋……友家的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去拿。”

   “好吧,他叫韩东林,你见过的,家在北京东路的南园,从鼓楼方向过去,拐过鸡鸣寺那个红绿灯,左手第一条小马路进去,接着再往左拐,走到底就是南园,门口有个传达室,你说找韩东林,他会告诉你怎么走。”

    海生以为自己说得清清楚楚,电话里的沪生却听得糊里糊涂,两人交流了半天,沪生才骂骂咧咧地挂上了电话。

    等挂上电话,海生才想起东林家是有电话的,犹豫了一秒钟后,他放弃了给沪生回电,他能想像东林面对沪生时,那难看的脸色。

    晚饭后,五彩缤纷的云霞簇拥在城墙的垛口上方,映入静静的琵琶湖,染红了整个湖面。机二连的兄弟们有的在湖边的生产地上给蔬菜浇水,有的蹲在半坡上聊天,海生正带着一群小伙子在连部门前的篮球场上打球。

    这时,一辆挂着军区司令部牌照的小轿车驶进了营区,琵琶湖营区本来就很小,小轿车直接就开到了球场上,打球的,看球的,包括他们神通广大的副连长在内都很纳闷。车停后,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的是沪生,跟着下来的是几年没见的周建国,海生边迎上去边想,开着周副司令的车来,动静也太大了吧。

    沪生也不管楞在四周看热闹的兵们,气急败坏地说:“你那个小白脸同学的家找也找不到,你赶紧陪我们去一趟吧。”

    海生来不及搭理他,先和没穿军装的周建国打了个招呼。

    周建国笑容满面地说:“呵呵,海生都当连长了。”

    海生赶紧解释:“副连长,副连长。”又反问他:“你怎么不穿军装了?”

“我已经转业了,在省电视台做导演。”周建国不无得意地说。

    这话飞进了生性敏感的海生耳里,冒出了一身冷汗来,看看人家是怎么活的!他深为自己这个什么也不是的小连副羞愧,发自内心地说:“你真有本事,怎么会到电视台当导演的?”他本想说:你怎么混到……,这是大院子弟的口头禅,但周建国毕竟比自己要大了许多,不好意思损他,反倒是周建国自己说了出来。

   “混进去的。我去八一电影制片厂导演班学了两年,回来后电视台正好要人,我就转业进了电视台。”

   “你们俩别聊了吧,我们赶紧找去找人。”当着周建国的面,沪生强忍着说。

   “别急,总要请个假什么的。”周建国调头又对海生说:“顺便和我们一起去跳舞?”

   “跳舞我不会,我帮你们找到唱片就行了。”

    “今晚可是美女如云噢,比起当年总医院那些女孩子漂亮多了。”周建国说着,有意无意地朝他眨了眨眼。

   “算了,我连一套便装都没有。”海生嘴上拒绝,心里却有些动心,迄今为止,他还没进过舞场呢。

   “今晚男的就我一个人不是军人。”

    如此盛情,海生只能答应了。他这一答应,可急坏了一旁的沪生,为了应对今晚的舞会,他心里一直好紧张,现在半道又多出个海生,不是添乱吗。但他又无法在主人面前制止海生参加,只好怏怏地说:“你快去准备一下吧。”

    三人驱车到了东林家,围着围裙的东林妈妈说他还在睡觉,让他们等一会,自己进去把儿子叫起来。海生小声地告诉另外二人:“她是日本人,大学教授,还是省政协常委。”

    正说着,东林揉着眼出现在门口,一看灯光下站着海生,沪生和另外一个人,连忙毕恭毕敬地说:“二哥,你来了,进来坐坐吧。”

   “不坐了,我们还有事。”一惯看不起海生的狐朋狗友的沪生,刚听说围裙老太有那么多头衔,自然对东林客气了几分。

    海生可是不顾忌,张口就说:“没见过睡到天黑还不起来的。”

   “昨晚去跳舞,一直跳到早上四点,累死我了,睡到现在。对了,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那几张唱片呢?我们晚上要去周公馆跳舞,等着用它呢。”海生说着把周建国介绍给他。

    东林早已习惯海生的身边随时会蹦出一个大官的儿子来,忙把吐到嘴边的呵欠憋回去说:“等一下,我去拿。”

    离开东林家后,沪生总算把憋了一下午的闷气吐了出去,车子开到巷子口,他不紧不慢地说:“原来就这条巷子啊,刚才我们路过这里,谁也没在意这里有个南园。”

   “南园很有名的,里面住的全是东林他爸爸大学里的教授,只要问南园,周围没有不知道的。”海生的话里透着弟弟对哥哥的轻蔑。

   “这个东林挺上镜的。”坐在前面的建国转身说。

   “他是中日混血儿,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这小子舞跳得可好了,出了名气舞会王子,到处有人请他去跳舞。”

   “是吗,下次把他叫出来,也给我们男人长长脸。”

    海生这才想起问他:“今晚的舞会都是谁呀?”

   “都是自己人,”建国朝他神秘地笑了笑又说:“今晚是给沪生介绍女朋友,你去正好给你哥哥当当参谋。”

   “他懂什么,”沪生不以为然地说,然后又告诫海生:“去了后守着点规矩,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建国听了呵呵一笑,转回了身子。他明白沪生是怕海生把他的丑事都抖落出来,谁的屁股上没有屎呢。

    海生则没把沪生的刻薄当回事,打小起两人的对话就是这样的。他和沪生之间从来没有心里话,梁家四兄妹,他只和津生、小燕说心里话,津生不在,他有什么都和小燕说,小燕不在,心里话也没了。至于沪生和谁说心里话,他不知道,也没想过。此刻他心里想的是那个被沪生抛弃了的丽娜。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movie9992022-10-14 09:51:26
主持工作批梁的是廖汉生
白白十两金2022-10-15 03:09:22
朋友厉害,你是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