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沉吟道:"房子你自己处理,我们不参与意见。我想说的是,取之有道,适可而止。你记不记得狄更斯的名著'双城记',有这麽一句话:这是最坏的时候,这也是最好的时候。现在疫症搞得人心惶惶,社会情况很恶劣,几十年未遇,比这更坏的时候要追溯到战时。但是你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给大家一个重新思考和重新定位的机会。"
妈妈才不理这些事,她关心的是一家团聚,她热切地说:"阿惠,房子卖掉後,回家里来住吧?"
我这才想起来,说:"啊,对了,我报了护士学校,要住校呢。学校有宿舍,因为实习时要轮更的。你们放心吧,我会时常回来饮妈咪靓汤的。"
爸爸点点头,说:"好,你记著,无论你做什麽,只要是对社会有用的,爹地妈咪永远支持你,不要计较得失。有能力付出,是一种福气。施比受有福。"
我紧紧挽著他们的手臂,感到温暖又窝心。
回到铜锣湾的住所,我打电话约见姓顾的地产经纪。
我们在附近的快餐店见面。这位顾女士,年约四旬,矮小肥胖,但打扮精致,穿一套粉红套装,左手挽一苹黑色真皮公文包,右肩挎一苹香奈尔中号经典皮包,颈上、手上,戴满了亮晶晶的饰物,一举手一投足,都显示出见多识广的样子,一脸精明,但十分诚恳。香港的写字楼,最多见这样的事业女性,她们对工作充满了热诚,对衣著打扮一丝不苟。也许由於工作关系,天天要跟客人讲解这个那个,做经纪的中年女性,很多都声音嘶哑,但不惹人反感,反而令人对她们的敬业精神,肃然起敬。
她看看我,笑说:"叶小姐,你真年轻呵!"边说边放下左手右肩的包包,递给我一张名片,然後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和纸笔,打算向我做一翻详细解说。
我不好意思地向她点点头:"顾小姐,你好!"
我们这幢大厦,都是老年人居多,大多七老八十了,见到二十多岁的我,自然会令她惊奇。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顾小姐,我想知道,你们公司怎麽会有我的个人资料?"
她微笑:"哦,这个很简单,只要去政府田土厅(现称"土地注册署")查册,付几十元,就能拿到。"
"任何人都能查吗?"
"对。我们收到风,你们那幢大厦有人收购,即刻去田土厅查册,抢在行家前面,率先拿到业主资料,跟业主沟通,帮你们去议价,争取最合理的价格。当然,你得付费。佣金仍按市场价算,当作你委托我们卖楼的形式做,你要支付楼价的1%做佣金。哦,补充一点,稍後你会接到很多地产代理公司的电话,所以你也可以先不签我这委托书,请别的地产代理做。"
我点点头,这很合理。她也很大方,居然告诉我,可以委托别人。但我想,第一时间找到客人的经纪,应该是最优秀的,像她这样敬业,绝对值得我委托她。比她慢半拍的,只能说反应迟钝,或者消息不够灵通,或者公司的程序繁琐疲沓,才被旁的公司抢了先机。
我说:"顾小姐,请你解释一下文件内容,我愿意委托你。"
她惊喜地裂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心想,好,这笑容,恰到好处,没露牙肉。我讨厌看见别人笑得露出牙肉。不知她是训练有素,还是天性使然。笑不露齿固然高贵,你可以只牵牵嘴角表示笑意,那叫皮笑肉不笑,笑得露出小白牙,却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打开文件,一页一页地解释,每一条事项,都要复述一遍,我听著都累。更是对面前这位经纪人,油然而生佩服的念头。
我按她的要求,在每一项条文上签名。
疫症肆虐,令市民们想起了香港古老的驱除疫魔的做法。
大坑区议会,向政府倡议,舞火龙。
决策者欣然应允。
并非鼓吹迷信,也不见得真的因此驱"魔",但可以起到一点点安抚民心的作用,不妨为之。香港民间对很多中国传统习俗,深信不疑。
选好黄道吉日,当大坑火龙舞起的时候,万人空巷。
武馆出动众多精壮的青少年,舞动一条巨大的用干草扎就的大龙,龙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点燃的香火,浓密的香火,在夜色中舞动,仿如一条火龙在香港市区盘旋。锣鼓喧天,身穿传统武师服饰的青壮年们,大声吆喝,舞蹈,声势壮观。
奇就奇在,舞火龙後,疫症突然消失了。
有人说,其实是巧合,进入夏天,天气炎热,生病的自然也少了。
我在搬进护士学校前夕,拿到了卖出白沙道一号的支票,482万元。支付顾小姐所属的先锋地产4.82万元佣金。
期间,我果然不断接到各类地产公司的电话。但终於在我宣称已卖出业权後,那些地产公司便对我失去了兴趣。
但,这位顾小姐,像牛皮糖一样,粘上了我。